任素言淡淡一笑，问道：“你究竟变成了怎样的人呢？”
傅彦却只垂着头，不说话。
“看你这些日子和魏府走得颇近，我倒是替李国公欣慰。若李皇后这样的死法，还没能令你警醒。那便真是我眼拙，真真瞧错了殿下。”任素言目光灼灼的望向她。
提到李皇后，傅彦的目光变得阴沉起来，他握紧双拳，眸光里喷射出愤怒的火焰：“母后之死，与傅琮毫无关系，我是万万不能信的。我过去对他多有忍让，安分守己，对东宫之位也并不强求。父皇和满朝文武若是觉得他是帝王之材，便立他做太子罢，我亦不会平生妒意。他步步紧逼，我步步退让，只求一个安稳。”
他突然抬起头来，眸子被悲伤割的泛红：“你说得对，有些东西，必须靠争，靠抢，才能够守住。”
任素言轻声叹了口气，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愿来李府，更不愿见惜芙呢？”
“我觉得自己肮脏。”傅彦厌恶的说道：“我一向最鄙夷傅琮那样的人，为了利益无所不能为。可如今的我，与他又有何区别。魏小姐生性纯良，没有什么坏心眼。我明知她对我有情，而我对她无意，却为了得到魏府的势力，不得不假意迎合讨好，以便魏将军能够将她许给我。”
“不！”任素言打断他的话，傅彦不解的抬眸，望进她平静的眸子：“你和傅琮一点儿也不同。那魏府二少爷才回京不到半年，浪荡不羁的花花公子名头已经满城皆知。他视女子如衣裳，今儿喜欢这件，便要这件，明儿喜欢那件，这件随手便弃到一边。傅琮明知道他是这样的品性，还让兰心公主嫁于她，看见他的狠辣。而你，对怀着不好之意接近魏彤，却时常心怀愧疚……”
不待她说完，傅彦便已自嘲出声：“心怀愧疚的作恶，难道就不是作恶了吗？傅琮将兰心许配给魏嘉，未必心头就不愧疚。表……邱姑娘，您就不必安慰我了。”
任素言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傅彦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并没有选择拆穿，却与她生疏了不少。
她缓缓道：“你且听我说完。有些人的愧疚分毫不值，像傅琮，他虽对兰心公主心怀愧疚，终究还是把她推进了火坑。有些人的愧疚，却能值些东西。像皇上，他会因为傅琮的母后亡故，对他们兄妹二人偏爱十余年，以后定会对你有些偏爱。而你，为了得到魏府势力，故意讨好魏彤，从而心存愧疚。那我问你，若是魏小姐真的与你成了亲，你会如何待她？”
“心中无爱，我已经对她不住。若她嫁入王府，整个王府的人都会尊她，敬她，我也会尽到夫君的责任，永不纳侧室。”傅彦眉心郁结，语气十分诚恳。
“魏小姐乃是魏将军心头的一块至宝。能够娶她的人自然是朝中重臣家的儿子。可无论魏将军如何把她当做宝贝，到了夫家，人家未必将她视作宝贝，她总要受些不能说的委屈。况且她的心中早就有了你，若嫁与旁人，对她而言本就是一种委屈。可她若是嫁给了你，你会捧着她，敬着她，就算你永远做不到爱她，也总有夫妻之谊在。对于一个心有所属的女子来说，能守在心爱的人身边，已经是一生的心愿。你娶了她，又不会亏待了她。圆了她的愿，为何觉得自己肮脏呢？”
任素言循循善导，声音柔软又温和：“况且，人生的路如此漫长，你怎就能预料到你们二人不会日久生情呢？”
“不，我……”
傅彦摇着头，想反驳什么，却听任素言一声低微的叹息，他不由噤了声。
“惜芙年幼，谈婚论嫁，在她心中是很遥远很美妙的事情。她会憧憬，自己会嫁个怎样的人家，可她设想的人家里，从来都没有你。”任素言缓缓往前走了两步，低声道：“可她也是过了及笄之岁的女子，你若是再表现的明显些，她定然会察觉。她若对你无心，难免会觉得尴尬，可她若再对你生出倾慕之情，你可有想过，会是怎样的后果？”
傅彦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若不是微风卷起他的衣角，他便真成了活生生的雕塑。
“你和她所处的位置，决定了你们绝不会有结果。如今只是你自己苦，难道你要真惹惜芙对你生出倾慕之情，陪着你一起苦，做一对不能比翼双飞的苦命鸳鸯吗？”
傅彦愣愣地站在原地，一种难言的情愫袭涌向他的胸口，堵的他几乎喘不过气。那种感觉仿佛是自己四肢被捆，叫人丢到了水里，感受着水渐渐漫过自己的头顶，封住了口鼻，却不能挣扎，默默等待着死亡。
“这样对她不好，对魏小姐也不好。”任素言抬眸望向他，叮嘱道：“对惜芙，你以后不要躲着，也不要僭越。你对她只能止步于兄妹之情，多一分，都是害了她。你可知道，惜芙是如何得知你常去魏府的消息？”
“我托魏小姐送她那只粉玉兔子，本是要魏小姐以她的名义。可她怕夺了我的心意，便和惜芙说了，弄巧成拙……”傅彦回答。
“可惜芙却说，那魏小姐不光说这兔子是你送的，还向她炫耀你送了她一件上好的粉玉摆件。”
傅彦愣了愣神，片刻之后，他才恍然大悟，面上露出羞愤之色，冷声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任素言无奈的摇了摇头：“你永远别小瞧了女子的妒忌之心。魏彤的性格固然不错，可她终归是个女子。你送给她一件有瑕疵的粉玉做的摆件，却将最纯净的一块粉玉留给惜芙做吊坠，她怎能不妒？”
“我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人！”傅彦硬声说道。
“魏小姐的性子在官家小姐中已经是难得一见的温和了。若是换做旁人，想办法要了惜芙的命去都未可知。任谁能忍受心爱之人，一心只系在别人身上呢？”任素言缓声道：“我与你说这些，绝不是在和你嚼魏小姐的舌根子。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对惜芙好，并不为她好。”
“可是我……”
“你得争得抢，才能护住自己想守护的东西。眼下你手握大势，魏府若再诚心将魏小姐许配给你，东宫之位，非你莫属。这等关头，你不可掉以轻心……”任素言认真说道。
傅彦摇了摇头，道：“哪里那么容易。魏彤嫁给我，兰心公主嫁给魏嘉。这一场，我与傅琮，左右不过是个平局，何来大势一说？”
任素言摇头，笑道：“不。年底之时，你必定能位居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