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素言莞尔一笑,终究是逼出来了他的心里话。
这些时日,李惜安每日习武,辛苦到李夫人都看不下去,来与她求情。可他却始终一声不吭,像是赌气一般,强撑着练功。可他在音律上颇有天赋,奈何在武上天资匮乏,几日下来竟练不会一个招式。
任素言知道他心里一定十分丧气,只是一直强忍住不说,唯恐自己抱怨两句,会被她瞧不起,被她嘲笑。
“这样嘲笑你的我,你还喜欢吗?”任素言轻声问道。
李惜安愣了愣,直到这时他才发觉,自己心中只剩下满腔怨气和怒火。他喜欢她,是喜欢她与别人不一样,她不会像别人一样嘲笑他,也不会像母亲和惜芙那样把他当做废物一样关心。
可当她得知他的情谊后,表现出来的厌恶,让他不仅仅心寒,更是鄙夷。
原来,她和那些人,都一样。
“我没有瞧不起你。一直以来,只是你自己瞧不起你自己。在你的内心深处,早就把自己认定为一个毫无用处的废人,所以觉得这天下所有人都拿你当废人。稍微有一个人将你当做正常人看待,你就受宠若惊。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喜欢自己被当成正常人的那种感觉。”
任素言捡起他丢掉的木剑,拂去上头的灰尘,低声道:“可若是连你都把自己当做一个废人,别人又怎么会把你当做正常人看待呢?”
她将木剑递给了李惜安。
李惜安,怔了片刻,才接过,又听见她道:“你的病已经大愈,纵使此生不能入仕,你也不是个废人。你应当去寻找一个真心喜欢的姑娘,而不是被错觉蒙蔽了双眼。”
语罢,她笑了笑,转身往芳竹馆走去。只留李惜安在身后琢磨着她这几句耐人寻味的话。
秋意正浓,芳竹馆内亦是一片枯黄之色,只有李夫人送来的几盆盆景点缀,才显得有些生机。
任素言才推开房门,便见屋内坐着一人。光线昏暗,只能看清楚一个剪影,不过她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她转身掩上房门,走向男人,低声问道:“你把李府当成什么地方了。”
“自然是夫人的第二个娘家!”梁佑臻伸出双臂,将她揽到身边,低声道:“我在这儿等你许久了。”
任素言轻轻推开他,自顾自在一侧坐下,倒了一杯茶水推给他,道:“这几日,你在忙什么?”
梁佑臻眉头一挑,淡淡道:“在查雍亲王。”
“雍亲王?”任素言手下动作一顿,蹙起眉头。
“嗯。”梁佑臻点了点头,攥住她冰凉的掌心,道:“云映芷如今是他的小妾。”
任素言只觉一股暖意拢在她的手上,让冰凉的指尖,感受到了些许温度。她缓了缓,冷声道:“云映芷,她也跑不掉。没有了云府小姐的身份,如今的她只不过是一只伸手就能碾死的蚂蚁,我让她活着,只不过是她的性命对我还有用处。等到适当的时机,我自然会杀了她。”
“嗯。傅琮正可谓不放过招揽朝中任何一个大臣。雍亲王为人暴戾,性格古怪,很难拿捏。我猜想就算傅琮百般招揽,他现在也一定不是傅琮的人。所以接下来,魏光和雍亲王,都是傅琮的重要目标。”梁佑臻低声道。
“魏光这个人,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大历和我们大岳终归不一样,他身为武将,绝对不会轻易淌这趟浑水。要想收揽他,必定要花上一番功夫,但我们下这番功夫没有用。”任素言抬眸看他。
“的确。若是彦王无心,咱们有百般力气也用不上。”梁佑臻深吸一口气,眯着眼问她,“你说,你怎么就选中他了呢。”
任素言淡淡一笑,低声道:“因为在大历,能够让傅琮与东宫之位失之交臂的,只有他最合适。”
“那雍亲王呢。你准备怎么处理。”梁佑臻低声道。
“雍亲王残暴无度,怡香院里飘着多少无辜少女的冤魂,又有多少像林怜儿那样失去亲人的可怜人。就当是为她们报仇,雍亲王,我想杀了他。”任素言眸光熠熠生辉,低声说道。
梁佑臻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这些时日,我发现,雍亲王在私自养兵”
“养兵?”任素言反问道,她将目光一直对准傅琮,反倒没怎么关注雍亲王,此刻听到这个消息,不觉有些诧异。
雍亲王行事虽荒诞了些,但将功抵过,许多事情皇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若是敢对皇位起了歹心,皇帝岂能容忍他。
不过细细想来,倒也不算奇怪。雍亲王与皇帝虽为手足,但他并非平庸之辈,论手段,论谋略,他都不输皇帝。可当年太子犯罪,被先皇重责,一病不起。紧接着先皇突发急病驾崩,却是当今圣上被抚上皇位。
人性情越暴戾,野心也就越大。他但凡有一丁点儿野心,就绝不会甘心。、
“你的意思是,雍亲王有谋反之嫌?”任素言问道。
“雍亲王这些年来,对皇帝忠心耿耿,屡立大功,若非他性情暴戾,又贪酒 ,做得许多事情,实在难登大雅之堂,皇帝能对他放下戒心吗?”梁佑臻捏了捏她的手心,低声道。
“你的意思是,他一直以来所做的那些荒淫之事,都只不过是在掩饰自己的狼子野心?”
“嗯。只不过我只才摸到一些眉目。雍亲王为人很狡猾,想拿到证据,不会太容易。”梁佑臻眸色深深,说道。
任素言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你身为大岳王爷,来调查大历的皇亲国戚,若是为人发觉,只怕会惹火烧身。有什么需要探查的,去竹楠馆,拿这个给那里的掌柜的,他会帮你去查。”
她解下脖颈间的玉珠坠子,交到梁佑臻手上。
梁佑臻勾唇一笑,捏着那玉珠端详半刻,道:“听祁放说,他会保你在大历安然无恙,看来就是这个了。”
提起祁放,任素言的双眸顿时变得黯然失色,她长叹了口气,低声道:“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将路已然给我铺好了。”
“我有自己的人,这个东西,既然是祁放给你的,我自然不能用。”梁佑臻又将玉珠交还给她。
任素言蹙了蹙眉头,以为他这是打翻了醋坛子,脱口而出:“你和我,还分彼此?”
梁佑臻愣了愣,莞尔一笑,才道:“丫头,你知道吗?我向来眼比天高,遇着你才知道什么叫害怕,遇着祁放,才知道什么叫敬佩。”
这下子,轮到任素言发愣了。梁佑臻说着,站起身,帮她把玉珠坠子重新戴回脖颈间:“我知道,此生若是你先遇着他,我这辈子就一定求而不得了。前世人情,若他偏要你还,硬要把你绑在身边,你也必定会随他而去,可是他都没有。”
任素言垂下眼眸,眼底盛满道不尽的哀伤。
终究,终究欠下的太多,前世今生,都还不清了。
“我有时候甚至觉得,在他面前,我对你的爱,都显得微不足道了。”梁佑臻为她戴好,又坐了回去,道:“人都是有私心的。他不是不自私,只是太在意你了。我想,他一定不想让他送给你的礼物,拿给我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