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后,齐鸣上前一步,拱手道:“王爷!”
硕王抬手,示意他不要往下说,齐鸣只得闭了口。
硕王重新坐回案台前,抬手执起茶壶,斟了一杯茶,轻轻呷着。他微弯下头,睫毛颤动,看不清那底下的一双眸子究竟是何神色。只是执着茶盅的手,青筋凸起,像是在用力克制着什么。
齐鸣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
过了片刻,他终于开口:“这些天,可有桓王的信?”
齐鸣怔忪了一瞬,没想到他突然问起这个,只道:“桓王飞鸽传书,说以商人的身份已经抵达云滇,曾借做生意的名头到碧剑山庄去过一次,只可惜戒备森严,未有所察!”
“回信一封,要他行事小心,不得莽撞。一旦遇到意外,便去南境寻柳南哲柳将军,报任素言的名字。”硕王抬手按着吃痛的太阳穴,吩咐完又问,“国都呢?”
“衡王来信,太子这些时日与朝中大臣走动过密,尤其是任府。”齐鸣回道。
硕王手上一顿,抬起眸,目光深沉,沉思了一会儿,才道:“本王此行,父皇的目的昭然若揭,太子必定急得跳脚,与大臣的走动过密也情有可原。让他和任闵多走动些,本王想知道任府究竟是怎么想的。”
齐鸣称是,见硕王一副苦闷的模样,面露疲惫,便要退下。
临走前,却忍不住多了句嘴:“王爷,真的不派人去寻一下王妃和高钟吗?”
“徒劳之功,不做也罢。”他摇了摇头,依旧低垂着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吩咐道:“此事先不要告诉灵姑娘,让她安心为大将军侍疾。突厥退兵只是暂时,不消多时必定卷土重来。军心不能涣散,大将军不能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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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王初抵北境,整肃军营,凌晨才回帐歇息。
刚入了梦,便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他不耐烦的翻身而起,正欲出口责怪,便见齐鸣慌慌张张地掀开帐子跑进来:“王爷,王妃和灵姑娘打起来了。”
闻言,他眉目间的不耐烦顿时烟消云散,他掀被而起,迅速套上长袍软甲,动作隐隐有一丝慌乱。
“王妃回来了!”
齐鸣回答:“回来了,不过高钟受了重伤。属下赶到的时候,灵姑娘已经和王妃打起来了。属下劝不住,只得来通知王爷!”
说话间,他已经穿戴整齐,随手抓起榻边的长剑,步伐稳健的走出了营帐。
齐鸣跟在后头,慢慢地竟有些跟不上他的步子,只得小跑起来。硕王面若古井,毫无波澜,脚底却像生了风,起先还是稳健的步伐,直到望见乌泱泱的将士围成一片,听到刀戟相撞的彭咚声后,终于忍不住跑了起来。
“住手!”凌厉的声音响起,众将士们闻声赶紧往两侧让开一条道。
高灵充耳不闻,手执铁剑,身形灵活,手中的利剑如闪电般进攻,只见剑影,不见剑身。任素言纵身一跃,跃到她的后方,手无寸铁,只得一味的防守。
高灵转身,双眸如霜,冰冷森然,提剑直直地朝她刺去。任素言略一侧身躲过,伸出两指,夹住剑身,抬脚踹向她的胸口。高灵一个踉跄,连连后退,手中的铁剑被甩出,任素言纵身一跃,在空中稳稳地握住剑柄。
“住手!”硕王走进人群,又呵一声。
任素言一个转身,绕到高灵身边,不待她回神,利刃已经架到了她的脖颈间。
“我为他服了你特制的药丸,伤口也洒了药粉,只是我并非医者,不敢轻易拔剑。人还活着,只不过,灵姑娘若再耽搁些时间,还能不能活,可就不好说了。”
高灵媚眸一亮,仿佛黑夜里冉冉而起的一丝火光。她慌忙奔到马前,探着平躺在地上的人的心跳。
硕王低眸看了眼躺在地上,嘴唇乌紫的高钟,目光中流露一丝了然,抬眸示意齐鸣去帮忙。任素言收起长剑,看了他一眼,走上前。
“高公子是为了救我才身受重伤,王爷是否要像灵姑娘一般,向我问罪?”
硕王眸中渐起波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露出舒心的笑容,一把把她拥近怀里,紧紧地环抱住她,道:“好不容易才盼到你平安归来,我又怎舍得问罪于你。”
男子清冽的气息涌入她的口鼻,她的脸抵在他的软甲上,冰冷椎骨。她下意识推开他,却被他更用力的箍在怀里。一股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颈窝间,他附耳道:“你怕是忘记曾答应过我什么。”
答应过他,在北境,不能让别人看出破绽。
“任姐姐!”背后有阵清亮的声音响起,硕王松开她,任素言回头看去,却是张家小姐张初月。
任素言回眸看了眼硕王,眸中意味不明。
“她混进军中,未能及时察觉,便随着过来了。”
任素言觉得他这解释实在多余,她对这位张家小姐并没有太多好感,对硕王亦是如此。他们俩个扯上什么关系,与她何干。日夜兼程数日,她的眼底尽显疲惫,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又想起还未见过父亲。
脑海里顿时闪过祁放的话,她忙问硕王:“我父亲呢。”
张初月恰时走到跟前,不等硕王开口便道:“任大伯受了重伤,昏迷了好些时日,军医说恐命数……”
她心头大惊,脸色顿时铁青,身子本就累得快要散了架,闻言脚下一软,浑身都在发抖。
祁放的话,到底是应验了。
她抬脚欲走,手臂为人抓住,回眸,对上他幽深的目光。
“灵姑娘已经为大将军施药,王妃不必担心。”
语罢,他转眸冷冷瞥过初月一眼,牵着她离开:“我带你去。”
走出一段路,直到四下无人,任素言终于耐不住甩开他的手,目光深远的望向远方。
硕王歪过头看她,轻笑出声:“本王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王妃想先听哪个?”
任素言看都不看他,冷声道:“坏消息。”
“高钟可是灵姑娘放在心尖上的人,她本就看你不顺,如今高钟因为你重伤。若她心怀怨愤,铁了心不为大将军施药,本王也没辙。所以本王还是奉劝你,去给她认个错。”
任素言拿目光冷冷地扫过他,道:“王爷当初若不遣他跟着我,怕也不会有这个坏消息。”
“他若没跟着你,你还会有小命吗?”硕王戳了戳她的脊背,见她一脸漠然,只暗自叹了口气。救了她无数次,早就晓得她是个白眼狼,记仇不记恩。
“这对王爷来说,应当算是个好消息。”任素言冷声道。
“不不不。”硕王摇了摇头,看她,“不过对你来说,倒是有个好消息。”
任素言抬眸,问:“什么?”
“本王帐里的床够大,以后你都不用再打地铺了。”他眯起促狭的双眸,唇角噙着笑意。
任素言怒瞪他,大步阔阔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