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灵光一闪,巨大的惊恐和不可思议涌上了她的心头。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朝硕王望去,眸中有愤怒,不解,还有浓浓的失望。
硕王感应她的目光,也朝正座之上望了过去。他的目光中也有不解和失望,却与任素言的不同,那是一种带着克制和柔情的目光。
满殿的目光和心思都落在祁放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两人之间这些细微的情绪波动。
然而这些暗流涌动,却丝毫不落的落在一个人的眼中。
云映芷赴宴,与那些官家小姐的目的本就不同,她的眼睛从始至终都只跟随在硕王身上。而此刻两人微妙的目光落在她的眼里,愈发的 不清。
皇后曾经是硕王妃,早已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只不过,这位皇后的结局已经十分明了了。原本被皇上送出宫治疗不孕之疾的她,突然被召回,想必皇上心里已经权衡好利弊,准备舍了她,去安臣心。
她的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波澜,且不论她是个二嫁之人,就以她是皇上的女人这一条,硕王想成大事,就必须舍弃她。
这个女人,根本不足为患。
任素言全心都在大殿外的宫墙之上站着的那个人身上,压根没有心思注意,有人在心中正盘算着她。
突然那个闪着光亮的东西,微微一晃,像是在调整位置。
那是硕王的人,万一他被抓,硕王必定脱不了干系,她不能暴露他。可若她什么都不做,祁放依旧处于危险之中。
她望向坐在主客座前的祁放,他浅浅笑着应付那些官员,唯有面对梁佑璋的时候,才会露出锐利的爪牙,好似在泄愤似的。
她知道,他是在为她泄愤!
前世他征战沙场,锐不可当,今生他也会为自己的国家有自己的算计。可无论前世今生他呈现给她的都是最柔软的部分。好似一只雄鹰,在她面前却收起了尖锐的爪牙,又好似一只刺猬,却愿意将最柔软,最脆弱的腹部展露给她。
不是不怕她捅上一刀,而是就算被她刺破心脏,也毫无怨言。
他在雪地里自刎的模样,死前揪住她的衣袖问她要一个承诺的模样,一遍遍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晃过。
紧盯着殿外的瞳孔陡然一缩,那个光亮的斑点猛然放大。
然后——
满殿百人看到一道身影从正座之上腾起,带翻了面前的食案。梁佑璋猛然扭头,余光却只掠到一抹残影。随着一阵惊呼,众人骤然瞪大了双眸,只见皇后娘娘踉跄又迅速往前一扑,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突厥大王子的食案之前。
随着一声尖锐之物刺入骨头的闷响,她身子微微前倾,口中吐出一口浊血,摇摇晃晃了片刻,目光在殿前一一扫过,在看到硕王震惊却又没缓过神的脸庞后,终于阖上了眼睛,膝盖一软,朝后倒去。
身子撞向坚硬的梨木食案,上头的碗盘盅杯滑落倒地,一声声清脆的响声,此起彼伏,在鸦雀无声的大殿内显得格外清亮。
任素言只感觉到身子软的像是一团棉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耳畔混沌的惊叫吵闹声逐渐空灵,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和强有力的心跳在鼓动着耳膜。
她强撑开眼睛,只觉得面前模糊一片,好似有无数道重影在眼前晃呀晃,晃得人眼疼,让人看得疲惫不堪,只想大睡一觉。
隐隐约约中,她好似听到了缥缈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声音很低,她却很神奇的听的十分清楚。
“丫头!”
好似有人揪住了他的胳膊,听到他一声怒吼:“你放开我!”
“皇兄!你是臣,她是皇后。有多少人都在等着你的把柄,又有多少人的性命交在你的手中,你不能过去!”
她听清楚了,那是衡王的声音。两人的对话声很低,低得大概只是耳语,可她竟然听得那般清晰。
四肢好似脱离了她的身体,竟是一点儿都不听使唤,可她的大脑却出奇的清醒。清醒到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正源源不断的从她的胸膛涌出,清醒到还不忘在心中暗暗祷告,你不要过来,千万不要过来。
她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拥在了怀里,那人的动作很轻,手却在发抖。她的嘴巴翁翁合合,想对那人说什么,奈何力气尽数泄尽,那根撑了许久的弦,终于绷裂。
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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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遥遥地望见了殿内奔走慌乱的场面,心下大喜,急收了长弓和箭筒,纵身一跃,跃下宫墙,趁着乱局,悄悄 出了皇宫。
一路策马,赶回王府。王府前停着一辆马车,他正奇怪着哪里来的马车,一转头,便与急急忙忙出门的灵莺撞了个满怀。
他微一侧身,瞧见灵莺抱着一个硕大的医药箱匆匆出门,便忍不住道:“呦,大晚上的抱着你的宝贝箱子干嘛去?莫不是皇兄给你的银子不够买首饰了,接了外面的私活,要与人看病去?”
灵莺瞧见是他,慌抬手将他抓到一旁,低声问道:“你今日可是当真进了宫,去给王爷报仇去了?”
“那可不?”他虽被面具遮着脸,可语气极为得意,若是把他的面具掀开,只怕他的眉毛都要挑到天上去了。
他伸出手,比了一个拉弓的手势,松开左手,好似手中无形的箭飞了出去,极其傲慢道:“我这一两年练的弓箭之术,总算没白练。那个大王子身畔的小屁孩当年隔着半里地一箭射中皇兄胸膛,险些要了他的命。今日我自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了突厥大王子的性命。”
他全然没有注意到灵莺逐渐沉下去的脸色,抱起双臂,得意洋洋的说:“现在宫中恐怕乱成了一糟,突厥的大王子在国宴上出事,我看那个狗皇帝还能当多久!”
“你可确定你射中的是突厥的大王子。”灵莺沉沉说道。
他得意的从怀中摸出一块透明的镜子,道:“那是自然,我拉弓之前,用这个玩意儿望见他就坐在那里,绝对出不了错!”
那是一块望远镜,是在漠阳城时淘来的玩意,本就是买来玩的,却没曾想还有这等用处。他伸出衣袖擦了擦镜面,极为宝贝的将它又揣回怀里。过会儿向皇兄邀功,可得算它一份呢。
“方才王爷从宫中传信回来,说今日国宴遇了刺客,任大小姐身受重伤,传我入宫。”灵莺抬眸,担忧的望向他。
桓王心头一凉,扯住她的衣袖,问:“不是,不是,你说什么?我……我明明射中的是突厥……哎,不对,皇兄今日不是让你们去……”
“任姐姐没有和我们走,她回了宫!”灵莺长叹一口气,急步登上马车。
桓王望着在夜色中匆匆朝皇宫方向奔去的马车,无心计较任素言为何没随高灵逃走,只觉得心头比北境的雪还要凉上三分。
满心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完蛋了!
若是那个女人出了事儿,只怕他有三身皮,都不够皇兄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