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城下起了冬雨，淅淅沥沥， 更添寒冷。
吃过早饭，乔伊又吐了，那种感觉简直像是坠入地狱一般，苦不堪言。
前来清扫客房的服务员大姐，四十五岁左右，颧骨很高，身材很壮实，她停下手里的清扫动作，手里拎着一块儿抹布站在洗手间外面：“女士，你这是怀孕了吧？”
乔伊用温水漱了口，讶然的转过身来，她妊娠还不到两个月，这么容易就被人看出来了？
“你不用不好意思，女人啊，都得经历这一关，我怀孩子那会儿跟你一样，吃什么吐什么，不过，为了孩子的健康，再难受也得强迫自己吃饭，你过来，我给你说几个止孕吐的法子。”
大姐怕乔伊记不住，从床头拿了一张便笺和一支笔，准备边说边给她记下来。
乔伊洗了一把脸，走出来，淡笑着说：“谢谢你，不用了。”穿好那件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棉服，快步走了出去。
今早她在网上找打了私人妇科医院，并且打电话联系了那里的妇科医生，她跟她约好了时间，今天就准备把孩子拿掉。
这件事不能深想，越想越犹豫，越想越舍不得，所以她要趁自己还没改变主意之前，赶紧解决掉这件事。
出了酒店的门，她就被寒风夹着的冬雨冻得打了一个冷颤，临城真冷，比S市还冷。
她裹紧了衣服，拦了一辆出租车，给司机说了预科医院的地址，出租车载着她朝着预想的地方前进。
妇科医院在逼仄的一个巷子里，破旧的二层小楼，锈迹斑斑的铁窗，医院前面有个很大的垃圾池，里面堆满了用过的药瓶针管等医药用具，一阵风吹来，刺鼻的味道熏的人头晕。
这跟网上窗明几净环境优雅的图片大相径庭，乔伊一进去就打了退堂鼓，刚想折身回去，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人拉住她的手臂：“是乔小姐吧，我等你好久了，跟我来吧！”
乔伊迟疑了一下，就糊里糊涂的跟她进了办公室。
中年女人似乎感觉到乔伊对她不是特别信任，拉开抽屉，把自己的医生资格证给她看了看，并柔声安慰：“你不用紧张，这只是一个小手术，我会让你睡一觉， 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好了。”
从进到这家小医院开始，乔伊就变得晕乎乎的，她迫使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医生说什么，她点头就好。
缴费，检查后，她进入了手术室。
她按照医生的提示躺在一张手术床上，四周是冰冷的医疗器械，头顶是明晃晃的刺眼灯光，她闭了闭眼，一行清亮的泪顺着她的脸颊慢慢滑下来。
女医生跟她的助手都穿着手术服，带着蓝色口罩，只露一双没有任何光彩的眼睛在外面。
手术里响起药瓶被敲碎的清脆声音，女医生举着长长的针管，没有等睁大眼睛的乔伊把那一声因为恐惧的而尖叫的声音喊出来，女医生就把针管扎入乔伊的身体，然后她就彻底失去了知觉，渐渐的，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外面凄风冷雨，落光叶子的小树随风飘摇，顾焱瀛从一辆黑色轿车里下来，他脸色冷峻，薄唇紧抿，下车没几分钟，头发就被冰冷的雨水打湿，他大步的跨过一个又一个小水洼，高大的身影错开一个又一个朝他侧眸的行人，转身进了巷子。
他像是从地狱走出来的恶魔撒旦，全身都散发着嗜血冰冷的气息。
他走进阴暗潮湿的私人妇科医院，负责接待的人员上前问他有什么需求，他一把把那人推开，如鹰隼一般的目光扫过一楼所有门牌上的标识，然后迈开长腿，毅然上了二楼。
半个小时，女医生就给乔伊做完了手术。
乔伊从冰冷的屋子里醒过来，屋子里充满消毒水的味道，除了感觉自己睡了一觉，其他没有任何感觉。
待她羞耻的穿好裤子，从手术台上下来的时候，才感觉自己身体的异样。
身体飘乎乎的，像是一片树叶一样，全身提不起劲儿。
正在她庆幸这个手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时，女医生的助理拎着一个垃圾桶从她身边走过，她朝垃圾桶看了一眼，里面除了医用针管以及一些废纸盒，还有一些类似于从我们杀鱼时，从鱼肚子里掏出的那些组织。
带着丝丝的血迹，散发着一股子甜腥味。
当她意识到这可能是从她身体里清除的婴儿胚胎组织时，她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大脑轰的一下，失去了任何的思维。
孩子。
没了！
女医生从盥洗室洗手出来， 看见她倒在地上，甩甩手上的水渍过来扶她：“怎么摔倒了？ 你太瘦了，回去吃点好的，不用几点就养回来了……”
正说着，手术室的门砰的一声被踹开，门撞到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音，如地狱修罗一般的顾焱瀛出现在门口，他眼中带着戾气，目光人一把利剑扫过整个手术室，最后定在乔伊的身上。
他快步走过来，拽开女医生，抓着乔伊的衣领，一把把她提起来按在墙壁上，双眸里像是像镶了一块儿寒冰，看人一眼能把人冻成冰块儿。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他如雄狮一般发出愤怒的低吼。
本来就没有力气的乔伊，碰上这样的气势，加上手术后的心虚，身体软成一团棉，她如一只受惊的小白兔，睁大了眼睛，恐惧的看着她。
“孩子呢，我问你孩子？”
顾焱瀛抓着单薄脆弱如同一片纸的乔伊，愤怒的摇晃着，好似下一刻就要把她撕碎。
有着一定人生经验的女医生见状，整了整衣服走过来：“我说这位先生，生孩子不是一个人的事，必须两个人协商好，乔小姐这次不想要，肯定有她自己的想法，你们还年轻，等两个人商量好了计划内受孕一定容易的，没事哈，这次当不成爸爸，还有下一次。”
不知道谁给她的勇气，她竟然还用手去拍了拍顾焱瀛的肩膀。
顾焱瀛眼风一转，松了乔伊，过来抓女医生的衣服，眼中的戾气不减，失去理智的重复着刚才的话：“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女医生被他的样子吓坏，结结巴巴地说：“流、流掉了！”
“咣”的一声，顾焱瀛把女医生提起扔出去，正好撞到玻璃的手术门，门上的玻璃受到双重撞击，不堪重荷，“哗啦”一下碎成碎片，落了一地。
顾焱瀛觉得不解恨，又抓起乔伊，眼中充满了血丝，样子像是要杀人：“你杀了我的孩子，我要你死！”
助理林森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跑进来，他一看这情形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及时的制止住顾焱瀛继续拍掐乔伊脖子进一步动作：“总裁，你冷静一下！”
他把虚脱成一张纸的乔伊拉到身后，奋力抱住正在气头上的顾焱瀛：“乔伊刚做完手术，你就不要为难她了。”
明明两个人相爱，却要互相折磨。
顾焱瀛被林森拦着，理智一点点回拢，他看着乔伊，只见她脸色苍白，一天不见，身形像缩了水一般，瘦成了火柴棒，加上她恐惧又无助的样子，像极了冬天里冻得瑟瑟发抖的流浪猫。
他闭了闭眼，强压住心中的怒火：“你可知错了？”
乔伊强撑着身体站起来，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在流了两行眼泪后，镇静的，冰冷的与顾焱瀛对视：“我流我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错？”
“你……”
顾焱瀛作势又要上前抓乔伊，被林森努力的制止住。
他不停的用眼神示意乔伊，顾焱瀛现在在气头上，别跟他对着干，说几句软话，认个错，这件事就过去了。
对于他的暗示，乔伊却忽然不觉，她冷冷的看着顾焱瀛：“你口口声声说要我把孩子生下来，生下来之后呢？交给你，让你跟别的女人抚养？我的孩子为什么要别人抚养，为什么要叫别的女人妈妈？你说是我杀了孩子，其实罪魁祸首是你，你若不乱来，不跟其他女人结婚，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乔伊边说边流泪，最有胡乱抹了一把泪水，冷冷的笑了：“顾焱瀛承认吧，你就是个自私鬼，刽子手，王八蛋！”
“你再给我说一句！”
顾焱瀛冲开林森的阻拦，抓住乔伊的衣服，抬了手臂，不等他那只打人的手落下来，乔伊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他怀抱着乔伊，怔了一下，眼底闪过排山倒海的恐慌：“她这是怎么了，她这是怎么了？！”他冲着女医生大吼。
*
湿漉漉的夜，静谧，浓郁。
温暖的台灯映照白色的床单，一个年长的医生接过护士递过来的体温表，对着灯光眯着眼睛看了看，转头对身后的顾焱瀛说：“有点发烧，不过不用太担心，可能是术后炎症，输几瓶液就好了，身体很虚，要注意补充营养。”
顾焱瀛黑漆漆的眼眸望着床上的女人，她安静，乖巧，一如他初见她时的样子。
林森看他没什么反应，赶忙接住医生的话：“好的大夫，谢谢你！”
年长的医生看了失神的顾焱瀛一眼，朝对面的护士招招手，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
现在是晚上八点整，顾焱瀛已经三十六个小时没休息了，林森陪着顾焱瀛在乔伊的病床边站了一会儿，轻叹一声，转身去给他接了一杯热水，递过去：“总裁，喝点水吧！”
顾焱瀛看了一眼那个纸杯，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