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个魔修如来时一般突兀地消失,剩下独自一人的白简青总算有时间仔细打量自己身处之地。此处像是某个废弃的山中洞府,望去已久无人居,只有这寒冰床整洁如新,不知是新搬来的还是日日有人擦拭。
除此之外,洞内并无他物,只在最深处有一泓泉水,也不知如何长成。那水洼望去清澈澄明,虽无活物,但应该没有毒性。白简青先前已经喝了不少琼浆,体内那股躁动的热意却仍时有泛起,他便试着尝了尝泉水,只觉入口清甜甘冽,下肚清热解毒,倒也是不错的解渴之物。
只是在看到水中倒影时,青年却怔了一怔。脸还是自己的那张脸,可总觉得哪里有些改变,细细望去,却又一时分辨不出来。
尤其是眉心处,皮肉下似乎隐约藏着什么痕迹,待要细辨又无从寻起,叫人满心不解。
也许是因为已经入了魔道吧,他想,念及此倒有些怅然,心知如此消沉下去无益,干脆拿冰凉醒神的泉水拍了拍脸,把思绪放回到修炼上来。他已掌握了修魔的基础,如今又有功法,可以开始从头来过。
心中想定,白简青便深吸一口气坐回寒冰床上,将面前的《陨日吞天录》翻过基础引灵篇,阅览接下来的内容。
也不知这篇功法所谓的原主人究竟是谁,上面文字并不像如今昊天大陆通用的那种,望去十分艰深晦涩、难以通读。不过奇怪的是,白简青却总觉得这种字符有隐约的熟悉感,乍一看认不出,仔细辨别字义又无端地蹦入脑海,只要凝心沉浸于书中,慢慢也能识得。
他仔细整理了半天,终于把第一篇法诀理出头绪,其名倒也简单,为《焚身诀》,却是种可以凝出魔炎以焚烧对手的攻击性法术。
法诀本身并不复杂,难在需要纯粹地剥离、运用体内火属性灵力,若是不慎连带相克属性灵力一并引上来,恐怕连自己都会有危险,需要极度的细心和掌控力。
青年想了想,这种需要控制自如的法术无法速成,况且体内基础也要打牢,于是打算直接闭关,将《基础引灵篇》、《焚身诀》两篇彻底掌握后再论其他。
闭关对于修行人士都是家常便饭,只有一点麻烦,因如今他刚刚炼气,已经不是昔日可以辟谷的体质,若是没有食水,恐怕会直接饿死,于是考虑半天还是打算先出去找些食物。
况且他也实在有些好奇自己如今究竟身处何处,是仍旧在飞霄仙宗的势力范围内或者已经去了他方,四周地形如何。
谁知这如意算盘却落了空,因为他刚走到洞口,就看到一株巨大的果树斜长在洞外,上有淡红色不知名野果无数,累累垂垂长满枝丫,甚至有几枝调皮地伸进了洞中,此刻就在白简青面前招摇,诱人的香味仿佛在笑嘻嘻喊“吃我吧吃我吧”。
他认不出这究竟是什么果子,是否有毒,腹内却已经被那香味给勾得饥鸣如雷。想过去他少年天才,何曾有过如此窘迫的时候,好在此处除他之外也别无他人,否则真是尴尬。
有一树枝丫就横在他面前,几乎闻得到果子的甜味,就在他迟疑要不要试着尝一小口时,却看到某处两三颗果子间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发光。
白简青下意识地伸手一探,摸到块触手温润的玉牌,凑到近前,只见上书“玲珑果”三字,字迹飘逸潇洒,大概是感应到人体的温度,字迹很快消失无踪,只剩下玉牌本身。
这是……那名魔修留下的?
虽然没有证据,却没来由地感觉这种字迹必属于那名魔修无疑。白简青不自觉地微笑,将玉牌系于腰间,安然摘了个果子,一口咬下去,香甜汁水四溢,流入腹中,很快就充满了饱足之感,看来也不是普通野果。
曾经只当魔修个个凶残狠辣,如今亲眼见了,倒是细心体贴得很。果然纸上得来终觉浅,世界之大,不亲眼见证便不能轻信那些传言。
有了如此大一棵玲珑果树横在洞前,食物问题再不用担心,白简青便摘了不少果子,开始安心闭关。
山中无日月,修行无短长,流光飞逝间,一晃三年过去。
这日,洞窟中的白简青骤然睁开眼,挥手打出一道魔炎,洞壁上顿时留下大片焦黑痕迹,其势极为可怖。
这《焚身诀》比他想的还要难练,乍看只是普通口诀,深入进去却奥妙无穷、变化多端,练至精通,那些魔炎甚至能掩饰本身火焰模样,拟成另外形态,叫人防不胜防。
习得《焚身诀》后,他的修为也相应提升,如今已是炼气六层。
更可喜的是他发现利用这先天魔府修行,所有魔气都被那枚小小的魔府包裹其中,只要他不着意外放,自身就不会出现丝毫魔修气息。甚至若从魔府里引出灵力放在外丹田,那些灵力就会呈现出正常仙修所蕴灵气的模样,且运转随心,譬如白简青若想要伪装成炼气一层的修士,只要放出类似炼气一层的灵力便可。
这魔府天成的体质果然十分强悍,可以说将来他只要小心行事,就可以安然混在仙修中间,难怪被魔修们尊为至高圣体,也难怪他会被说成天生是要走上魔修道路之人。
这种体质若属于生来凶残杀人如麻的魔修,还不知要掀起多少滔天巨浪。好在这三年来白简青一修身、二修心,已经想通了天下大道、万法归一的至理。
仙修魔修,不过是通向天道的不同手段,无论修炼什么,只要坚持本心,大道光明,就不需要为外物名声所累。仙修中也有葛星华何丹阳之辈,魔修中怎么就不能出现正直善良之人。
只是无论正直还是善良都需有度,曾闻上古剑修曾有以杀止杀、杀戮证道的大能,从前白简青尚不明白为何杀戮之道也能称之为善,如今倒明白过来,若对恶者善良,便是对善者不善;杀戮之道,诛恶,便是大功德,不需优柔寡断。
若从曾经的何丹阳在这里,就会发现他最讨厌的这个、永远天真懵懂的小师弟,已经有了长足的变化。此刻的白简青相信自己若要对恶者动手,绝不会有任何犹豫。
另外令人惊喜的是,他居然还在那卷《陨日吞天录》中找到了前所未见的锻器法门,虽然如今修士或多或少自己都会一点锻造法器之术,但这残卷中的锻器之法与他往日所见截然不同,十分高深玄妙,有些材料更是从未听说过。
白简青仔仔细细读了几遍其中关于本命法器的锻造之法,直至牢记在心。从前他仙途刚至金丹,一直觉得修行为要,对法器不那么在意。现在想来,本命法器还是越早锻造越好,如此可与自己一同成长、心灵相通。
于是越是翻阅这本残卷,白简青越是笃信它的不凡。
从前他在飞霄仙宗虽然听说过不少锻器大师的锻器手段,但都没有这般奇特的秘术。按书中记载,使用此法锻出的本命法器可随锻造者的成长一同成长,绝无上限,且能反复加入新材料锻造直至开启灵智、独当一面,有机率不必使用人祭或者收魂、藏妖等手段就能自我化形,甚至若器物主人修行圆满荣登仙界,也可随一同成为仙器。
——居然随随便便就能送出如此传奇功法,他真是越来越好奇那个神秘魔修的真实身份了,可惜这三年来,那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罢了,他说过待自己修成第一篇《焚身诀》就可以前往丹城庄,或许在那边能遇见他也说不定。另外……他还想知道飞霄仙宗如今的近况。也不知他那位好师尊进阶渡劫期有没有成功,私心里他并不希望对方失败,否则此人一死,当年真相还不知去何处寻。
已然二十三岁的青年伸手拿了个新鲜玲珑果,边吃边考虑如何下山,就在此时,向来清净无人的洞窟外居然传来了一道人声。
“咦,这里居然长了棵果树,不错不错,本大爷正好饿了。”随着枝叶摇晃之声,外头含含糊糊的声音再度响起:“呦,这树后面居然还有个山洞,说不定还有些秘宝在里面,本大爷今日运气当真不错。”
三年来此地从无人打扰,白简青总以为这荒废洞府人迹罕至,也不知为何刚刚出关就来了一个,实在够巧。
他微微皱眉,还没来得及躲避,脚步声伴随着浑浊气息已越来越近,那远远就狂放出来的气息,竟是来了个魔修。
白简青此时并未特意收敛修行中漫溢的魔气,因而身上也散发着魔修气息,只不知来者是敌是友。
那来人显然也没料到山洞里竟然有人,看到白简青后愣了一下,迅速摆出防御姿态,待看清坐着的是个面色苍白羸弱的青年,又看到青年面前摆着本写满字的残卷,顿时见猎心喜,大笑起来:“没想到这山洞还是个有主的,一个小魔修?炼气……三层?哦不,六层。哈哈哈哈,炼气六层的小魔修,遇上本大爷算你倒霉,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去死吧。”
仙修虽然也喜欢夺宝,但毕竟自诩正道中人,总爱文绉绉找些理由,魔修就不同了,说干就干,也不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