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万籁俱寂。一道黑影游走于房梁走廊，悄无声息，似鬼魅游荡，似猫般迅捷。月亮在乌云的那头悄悄露了一个边，刚要冒出些许亮光，黑影在这之前，偷偷开了一扇门，迅捷的摸了进去。一切又重新没于黑夜中去。
里屋的人听到门响，却也不动声色。向晋华一身华服正装，并未就寝更衣，他端坐在案几旁，案桌上摆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茶。他要等一个答案。
找了这么多年，他真有点心力交瘁。失踪了这么多年，早已经不知道流落何处。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可能活在某个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不知过的好不好。这种想法就能支撑他继续不停地找下去。
这探子名叫刀四，脸上有一块刀疤。是向晋华身边的得力助手。但干的却都是不见光的事情。当然，见得光的都不叫事。刀四早年也奉命为老爷大江南北的跑了好多地方。极东极西极难极北，只可惜人海茫茫。即使大街上看见了，也未必认得。刀四觉得老爷痴心。但又说不出什么。因为他自己没孩子。从小是个孤儿。所以也体会不了孩子丢了的心情。他像一件冰冷而没有情绪的武器。握着生寒，却在风雪里冻不坏，烈日下烤不化。
刀四像个影子。不像个真实存在的人。
老爷这次让他跟踪夙子懿。
第一天，刀四在将军府外守了一夜。他隐没在树叉的一端，身体歪曲成一个奇异僵硬的角度。就像一根粗一点的树枝。在黑夜里和树融为一体。看不出那是个人。
夙子懿早上起得早，还未去上朝。在院子里走走停停。手里拿着把剪刀想要修剪花枝。
刀四摸了摸脸，总觉得夙将军美是美，俊是俊，朝堂上刀锋凌厉像个七尺男儿，没想到没人的时候竟然看着有点娘们唧唧的。还有闲工夫剪树叉。
夙子懿打着哈气，有点困倦的样子。穿着薄衫看起来不修边幅。
刀四看着无聊，就不去看他了。白天来临的时候，他要躲到边边角角的墙边只露双眼睛。
第二天，夙子懿照例早起。这次花树的树枝快要被他剪凸了，夙子懿没看见一样，挥舞着手里的大剪刀，毫不留情的下手。刀四看出来了，夙子懿这哪里是闲情逸致，分明是心中烦躁，找东西发泄。
刀四想着，老爷让我跟踪这么个人有什么意思呢？一没结党营私，二没花天酒地，私生活简直好的不得了。没什么错处。
第三天，夙子懿终于有了点动静，她站在一处院子门口踌躇不进。反复踱步良久。终究还是远去了，没进门。
刀四起了好奇心，既然夙子懿查不到什么。那就查一查他感兴趣的人。
刀四转移了目标，开始跟踪小院里的人。
小院里住着一男一女。看着不像夫妻，倒像是兄妹。
女的看着年纪小一点，看着很是凌厉。男的看着忠厚老实。
女的嘴里念叨，“哥，你说夙将军找我能有什么事情。前几天他自己过来，表情吞吞吐吐。我担心他……”
刀四扒着院墙，竖起耳朵听着。
“他问你什么？”男的在院子里正劈一捆柴。刀锋凌厉，刀刀利索。
女人道，“他说身上有印记的人都命好。”
男人摸摸头，感觉莫名其妙。“桃心，他大概是夸你呢。你胸前不就有个桃心型的印记吗？”
桃心也跟着笑，“哪有专门跑来就为了夸我一下的。再说他也根本事先不知道我胸前有印记。”
刀四的耳边像是响起一声闷雷。
他之前完全搞错方向了，他以为老爷是让自己跟踪夙子懿，抓抓他的小尾巴。
没想到夙子懿居然和丢失的孩子有关。桃心印记，那不就是……
刀四隐了身形，淹没在市井人海里。晃到午夜，才回来摸门而入。
此刻他现在屋里，严肃静默。
向晋华若有所思，那日和夙子懿喝酒的时候，他分明察觉了夙子懿脸上有些不自然，似吞吞吐吐，有话不说。向来自己与他关系不睦，如今有事相求于他，夙子懿未必能实心相帮。夙子懿喝酒了，脸上就有些藏不住，向晋华几十年的老江湖，就微妙的察觉到一些不自然。他想着夙子懿肯定知道些线索，却对自己有所隐瞒。自己便心中记下，派了探子去跟踪夙子懿的生活起居，去了哪里，和哪些人有往来。
向晋华在心里悠悠叹息一声。 他把目光转像屋里里立着的黑影，幽暗的灯光下，一身黑子伫立在屋子的一角，看起来有点恐怖。
黑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微暗的灯光映出脸庞。跟了几天，总算有所收获。
刀四道，“老爷，夙子懿身边确有一男一女。 ”
向晋华抬头，目露精光。“哦？”
“男的叫向瑞奇，女的叫向桃心。夙子懿曾经想要去看他们，但最后也没进门。听他们说话的语气，倒是很熟。向桃心胸前……”刀四稳了稳气息，“有一个桃心型的印记。”
案几上的冷茶杯一下子倒了，茶水顺着案几肆意流淌。
向晋华长叹一声，眼中已是两行清泪，悲伤恸哭道，“我的孩儿们啊。”
刀四见平日威严的老爷这般，微微也受到感染。但他天生无心般，从来不表达情绪，也从来不知道怎么表达，到嘴的话却又变得冷冰冰，“老爷，您打算如何？”
向晋华的情绪起起伏伏的，也听不见旁人和他说话了。他想到自己苦心这么多经营。寻寻觅觅，功夫不负有心人，终究被自己找到了。
一面伤心，一面又是感慨万千，一面又是欣喜。想到怎么见自己两个孩子。
两眼间朦朦胧胧，也看不清物事。只觉浑身轻飘飘，如坠云雾里去。
向家儿女，岂能流落江湖，终究还是被他给找到了。
等到情绪平复了，向晋华才抬头，对眼前的人笑了，“事情办得不错。记你一功。”
刀四心里有微微的愉悦，这么多年，像是一种使命一样。如今终于尘埃落定。纵然铁石心肠，也微微有了波动。
“老爷打算如何？”刀四又问了一遍。
向晋华思忖良久，理智回归大脑，觉得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应该先找夙子懿谈谈，看他到底想怎样。夙子懿很可能心里隐约知道那兄妹就是我向家的孩子。却不说，不知道心里作什么打算。是想来要挟自己吗？
向晋华哭了一场，脑子又恢复到老谋深算的状态。摸着下巴暗暗思考。
他得找夙子懿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