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子懿在无声中打量着契御嘉,契御嘉整个人趴着十分不雅,然而人累了又怎么会在意自己是怎样的睡姿呢,顶多就是睡着的时候不太舒服,想翻身又动弹不了。
何况,契御嘉他整个背部,衣服破烂不成样子。被火烧灼过的地方透过破洞可以看到内里的肉色,红色的血结了疤,变成了褐色,衣服糊在背部上面,好像都粘黏在一起,血肉模糊,十分吓人,显得契御嘉整个人狼狈不堪。
然而他在睡梦中,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他的神情,也不会在意说现在自己这样狼狈的样子被夙子懿看了去。
而屋子里又是这样的安静,只听得到的呼吸声,一个来自夙子懿,一个来自契御嘉。
时间晃晃,慢悠悠地溜走,沉默在屋中蔓延,像是生了根,扎在夙子懿的心上。
夙子懿难以想象这个男人在在知道自己放火烧了他的粮草时是怎样的表情?愤怒的?难过的?懊丧的?他是否会对自己的大意她的大胆而感到失望?
他当时是不是板着脸不知道该对自己的下属说些什么好呢?她让他为难,可是他也让她为难极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些呢?做这些没用的事又有什么意义?
然而她终究是欠了他了,他救了她的命,无论她是否愿意,这个事实无可否认。
夙子懿转了转眼睛,看向契御嘉那血肉模糊成一片的背部,那里是他伤的最重的地方,也是最明显的地方。
她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手刚伸出去一点,她又收回来了。她看着契御嘉的背部,神色呆呆的。
她难以想象的,当契御嘉在房子里找到昏迷时的她时是怎样的表情,又是怎样的想法迫使他做出了救她的决定。
看到她晕倒在火烧着的屋子里时他不应该是高兴的吗?她烧了他的粮草呢?他要怎样面对自己的部下,说他鬼迷了心窍吗?
她还记得他是怎么诱拐她来到他的地盘的,如果不是因为云浮的伤,如果不是因为帝休对天瑞的进攻,她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烧了他的粮草,怎么会让他因为救她而受这么严重的伤。
一切的一切,归咎到底,是他自己的问题。然而夙子懿心里过不去,不可能把一切问题都归到契御嘉的身上,这不公平。
然而这世间公平两字最难说清楚,就如她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她能怪罪于天瑞王朝的皇帝太听信谗言,不相信她家的世代忠烈吗?她能扪心自问说她在复仇的路上就没有间接的伤害到谁吗?
她不能,正如死去的向桃心青禾等人,他们的死又何其无辜?又怎么说这所谓的公平呢。
就在夙子懿这么恍神的空当,因为背部受了重伤,又没有及时治疗反而去照顾别人一天的契御嘉在睡梦中好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场景,整个人呼吸都重了几分。
他忍不住想要翻身,趴着睡久了四肢并不舒服,尤其是脖颈处,他忍不住想换个方向,然而轻轻一动,他就痛的受不了,梦境之中受到现实的影响,他忍不住咧了嘴抽气。实在是太疼了。
身上黏黏糊糊,背部断断续续传来的阵痛,让契御嘉整个人睡的十分不舒服。
但是因为累极了,所以即使这么疼,他也始终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夙子懿在契御嘉想翻身结果被痛的抽气时吓了一大跳,她抱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凑近契御嘉。
离他更近一点后,她又犹豫不决,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她有想过自己应不应该帮契御嘉清理一下背部的伤口,看上去实在太严重了,严重到契御嘉在睡梦中都会被疼的抽气。
然而她身上背负的仇恨又让她为难,而且有一个很难以启齿的原因是,契御嘉是个大老爷们,她虽然女扮男装,也曾遇到过说因为怕被人发现自己身份,有过惊险时刻。
但是说心里话,她还是有着姑娘家的的羞涩的,仅有的那些亲近她都给了云浮,在女扮男装期间,她其实很注意自己的身份,尽量不和人过多亲近的。
最重要的是,他伤的太重,需要清理伤口的话整个衣服都得拔下来,想到她去扒一个大老爷们的衣服,不说契御嘉醒来怎么看她,她自己都能崩溃。
夙子懿这边内心挣扎,那边契御嘉做梦被梦中的大火吓的目眦欲裂,他就这么看着大火吞噬了房屋,将房间中的夙子懿一道带走了。他心痛的难以自抑,想要冲进火堆里。
就是这时,他猛的动了动身体,背部的伤口粘着衣服动了动,火辣辣的痛意从背部漫延开来,直接让睡梦中的人再也梦不下去了,契御嘉猛的睁开了眼。
手动了动,想要杵起自己,离契御嘉十分近距离而在纠结的夙子懿像是被发现了什么,她猛的缩回了自己正打算再走近的脚。
然后双手有些不知道该放哪里的局促,她看着契御嘉,想知道他怎么样了,这是醒了吗?!
契御嘉忍住自己背部火辣辣的滋味,成功从床上起来,起来后的第一件事他就是去看旁边床的夙子懿。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夙子懿已经醒了,而且不知道醒了多久,只看到他站在那里,他还没从梦中的最后一面缓过神来,有些不可置信或者劫后余生的忐忑,他眨了眨眼睛,再看。
这一看令他更意外了,实在是夙子懿居然离他这么近。他有些怀疑自己梦还没醒,但是背部的疼意又时时刻刻提醒他,这不是做梦。
他心里升起一股子细碎的开心,然而来不及细细体会。
因为他想起来自己救夙子懿前发生的事情,夙子懿烧了他的粮草,又为了引开人烧了他的营房。
“你怎么还在这里?”契御嘉脱口而出,想到救他前发生的事情,他就忍不住奇怪。
“我不在这里在哪里?”夙子懿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很快反应过来后契御嘉说的是什么了。
她抿了抿唇,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东西你已经拿到手了,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刚好我睡过去,没人能够阻拦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走?”契御嘉心里有一股执着,尤其是梦境之中的惨烈让他心有余悸。
夙子懿沉默了很久,最终说:“我们好好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