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冬月,天空始终浓雾蒙蒙,冰寒的灰云集卷成无际的海,迫压向苍茫大地。
大雪将至。
虽说北泱今年接连崩了帝后,但这都没有影响到平民的生活。
贫穷与饥饿,依然相伴随行,并牢牢控制着他们的悲惨人生。
不说北泱平民是如何艰难储备过冬的粮食及物资的,就连北泱皇宫上上下下,也开始积极筹备起过冬一事。
就在吉雅格停灵长乐殿七日后,一辆金色的轿辇在清晨时分,便悄悄停靠在太和殿的殿门前。
守在太和殿外,几名无精打采的内侍们,在见到轿辇的那一刻,瞬间一震!
一人冲下阶梯,奔向轿辇。
就在他靠近轿辇的同时,一只纤长玉柔,指尖涂满丹蔻凤仙汁的手,从镶满东珠的轿帘后轻轻伸了出来。
一盏茶的时间后。
果香自正殿走出,忧心忡忡地走向寝房。
她轻轻推开寝房的门,见夜惊鸿正对镜梳妆,不由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虽是国丧,举国上下皆素缟服孝。
但那一身纯白简单的麻衣穿在她家大姑娘的身上,就是美艳姝丽,此世无双!
光是那一个惹人遐想的娉婷背影,就不知比那……
果香一想起还杵在大殿里,没皮没脸死活赖着不走的那位,脸上的神情更是郁闷,不由哀叹出声。
夜惊鸿梳着长发的手,立时一顿。
她早就从镜子里看见是果香推门进来,所以方才一直没有出声。
直到果香低头叹气,她才回过头,看着果香疑惑道:“果香,你怎么了?”
果香无法,只能走到夜惊鸿的身旁,俯身在她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夜惊鸿眸中精光一闪,慢慢将手中的木梳放下。
“走,会会她。”
半刻钟后,收拾齐整的夜惊鸿,淡定地跨进大殿。
只一眼,便见萨拉拉正一身白衣,端坐于大殿的左侧位之上。
她脸上没再裹着白纱,而是用一张金纸雕刻成蝴蝶花纹的面具,覆盖着自己的左脸,露出右边妍丽的半副面容来。
这番美人抱琴半遮半掩,倒为她更添了几分神秘而魅惑的韵味。
是个深谙男人那点弯弯道道的心机女子。
夜惊鸿站在门口,见她明明看见了自己,还假装没注意似的看向前方,心里只觉好笑。
“民女见过公主殿下。”
夜惊鸿远远地向萨拉拉福身行礼,不待她有所回应,便主动直身,快步走到萨拉拉的对面座位缓缓坐好。
萨拉拉很沉得住气。
虽然这夜惊鸿,名义上是三皇子百里沉疴未过门的王妃,但只要一日未过门,就不算是皇族成员,一定要遵照规矩给自己行九叩大礼。
可她方才如此嚣张,只是进门时微微俯身就走了过来,萨拉拉也没有动怒的意思。
实际上,萨拉拉一直在注视着夜惊鸿的一举一动。
她在观察她,评估她。
可她却观察到一张比自己更美更媚的脸,观察到比自己更玲珑有致的身形,观察到比自己更翩跹优雅的步履,和更自信从容的姿态……
萨拉拉的心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和妒火,吞噬干净。
她再也不想观察夜惊鸿。
她只想马上剁碎了她!
可萨拉拉惯会隐藏。
她的脸上,连一丝明显的情绪也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勾起红唇,向夜惊鸿含笑点头,算是受了夜惊鸿的礼。
两人相对良久,沉默无言。
萨拉拉端着架子不开口,夜惊鸿比她更冷更能端,就一直垂着眼眸看着地,也不主动开口说话。
两人僵持了一段时间后,萨拉拉发觉这贱女真是油泼不进的冷漠性子,恨恨咬牙,心里更厌恶她了。
“夜姑娘,那日守灵时间这么长,不知身体可受得住否?”
萨拉拉不得不主动打开话匣,故作关心地问候道。
夜惊鸿抬头,瞄见萨拉拉那无比真挚单纯的神色,无声冷笑。
瞧这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无耻模样,谁不知道你就一心惦记着我家的男人?
夜惊鸿也懒得跟她对废话,只是冷冷地点头,“嗯”了一声,又重新垂下头去。
萨拉拉见她一副爱理不理的懒散表情,心里一堵,差点没从座位上跳起来,直接手撕了这没规没矩的贱人!
但她毕竟能端。
扯扯嘴角,萨拉拉干脆把话题转移到百里沉疴的身上。
她先是深深地叹气,眸中浮出一丝浓浓的心疼和怜惜之意:“我呀,很早就在草原上听闻过三表兄的事情,心里一直担惦念着他。”
感叹完,她翘起艳红的小指,轻而雅致地端起案几前的茶盏,抿唇啜了一口清茶,又悠悠道:“毕竟身处异国他乡这么多年,想必三表兄他受了许多的苦楚。”
“但好在,他终于归国,以后的前程……必然无忧。”
萨拉拉说完,独眼微微一扫对面的夜惊鸿,收敛神色,颇为认真而期待地看着她道:“夜姑娘,你自己说是不是呢?”
夜惊鸿点点头,一开口,却直接给了萨拉拉会心一击,瞬间将她打得溃不成军:“三殿下他虽然在东璃清苦,但有我陪伴,再苦也心中无忧。”
“倒是二殿下他……这么多年来身体不佳,亦是您实打实的亲生表兄,您在大草原上这么多年,应当是更为惦念、担忧他吧。”
夜惊鸿一口气说完,看也不看对面脸色难看的萨拉拉,亦翘着干干净净的小指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掀开茶盖美滋滋地品起淡茶来。
萨拉拉看着她气定神闲品茶的模样,端着茶盏的手,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
但下一瞬,萨拉拉的手就稳住了。
她死死盯着夜惊鸿头上,那用生麻缠成的丧髻,那抹刺眼的白仿佛是一把利匕,狠狠戳进自己的心窝,疼得她嫉恨难忍。
可如今,她只能忍!
“夜姑娘所言极是。”萨拉拉微微颔首,却话锋一转,左看右看后,有些疑惑道:“不知三表兄去了哪里?怎的到现在都没看见人呢?”
夜惊鸿抬起眼皮略略扫她一眼,直接摇头。
萨拉拉脸色彻底僵住。
她握着茶盏的手忽然五指收紧,一点点地将这茶盏捏在手心,泛白的关节寸寸剧痛难忍,她似乎是想要使劲力气,将这画镂着美人茶盏当做这可恶可恨的夜惊鸿,一把就捏爆了去!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挺拔伟健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大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