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沉疴和她只静静地对视了一瞬，便羞涩慌张地垂下头。
他抖着手，伸向夜惊鸿手心里的红果。
慢慢的，一点点地靠近。
那只指节分明的大手虽抖得厉害，却在拿起红果的时候，准确无误地避开了夜惊鸿手心里的任何一寸肌肤。
他飞快地拿起红果，低着头，将果子轻轻含在嘴里。
夜惊鸿见他如此，双眸里华光一闪，心下顿悟。
装，接着装！
她在心里冲百里沉疴吐舌头做鬼脸，面上却一派风轻云淡。
毫不犹豫地转身，她拿起案几上的弓箭，边走边默数七下，然后定住，转身面向百里沉疴。
上箭拉弓，她一口气就将弓弦拉成一个满月。
“三皇子殿下，您可当心哦，”夜惊鸿狡黠一笑，“把头抬起来，不然射偏了就不好玩啰！”
话音刚落，那香箭就迎面而至，连百里沉疴的衣服边都没擦碰到，就将他右肩上的小红果干脆利落地射下。
众人连她放箭的动作都没看清，更别提那箭飞射的影子了。
但百里沉疴却将那箭射来的路线和方向角度，看得一清二楚。
不但看清了那箭影，还看清了她脸上，那妖魅无双的微笑。
就和第一次见面时，她站在沉渊之上，对自己边笑边发烟雾弹时的表情……
一模一样。
百里沉疴抿抿唇。
“好！惊鸿好箭法！”太子莫景瑜在怔愣片刻后，又高兴地抢先鼓起掌来。
大殿里终于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夜惊鸿发了一箭后，没有停歇，又马上将第二支箭搭在弓弦上，瞬间放手！
“啪嗒”。
百里沉疴左肩上的红果，也应声射落。
又是一阵鼓掌叫好。
夜惊鸿将最后一支箭稳稳搭上弓弦，缓缓拉弓。
她这次没打算说话，而是专注、凝重地看向百里沉疴……
嘴里的红果。
如此，她自然也不可避免地要紧盯着百里沉疴的脸，仔细地看。
夜惊鸿黑亮的眸子微微向上一动，就对上了百里沉疴的眼。
实话说，这百里沉疴的皮相还是很不错的。
棱角分明、五官深邃而秀逸非凡，他的脸既不是那般阴柔似好女，也不是那般粗犷庸俗。
他的美，其实很有压迫感和距离感。
尤其是那双漂亮修长的瑞凤眼，细长的尾尖都快斜插入鬓角，更显得他那双如墨的清眸，如沉渊黑洞，深不可测。
夜惊鸿搭着箭的手，忽地剧烈一颤。
等等！
这双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凌厉如寒刀的眼睛，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夜惊鸿的脑海在飞速运转。
不过短短一瞬，这双眼，就和那日与自己在禁地激战的白衣男子的眼，完整无误地重叠在一起。
原来是他。
神秘的白衣男子，春卷和头头的主子。
是你啊，北泱国质子，百里沉疴。
夜惊鸿轻轻闭眼，想要稳住心神。
待她的手终于不再轻颤，待她混乱的心神终于渐渐安定。
她霍然睁眼，眼里的光，亮如璀芒繁星！
夜惊鸿果断松手，那箭擦着百里沉疴的头皮瞬间飞过，将他发髻上的玉簪打落在地。
三千墨丝尽数披地，被不知何处袭来的风轻吹荡漾。
逆光静立，身姿超然。
光影交错下，他似是最俊美飘逸的谪仙，又是最暗沉可怕的妖魔。
这两种原本迥然对立的气质，却在百里沉疴的身上得到最完美统一的诠释，让世上之人，皆无法睁目直视，唯有臣服膜拜。
众人被百里沉疴这墨发披散的惊艳之姿，给怔愣在原地，久久回不了神。
夜惊鸿却趁着众人分神的时候，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她迎着光，一身旖旎艳美的红，轻轻向百里沉疴迈步而来。
这般他就能清楚地看见，她唇边微微弯起的细小弧度，和她眼中的明朗之色。
她走到面容平静的百里沉疴前，将自己装炭笔和纸张的小包递给他：“愿赌服输。”
百里沉疴微垂冷眸，看向夜惊鸿。
他伸手，却在触碰到小包的瞬间，听见她极轻极弱的一声叹息：“是你。”
恰如风吟，马上便消散于耳畔。
百里沉疴的手指微微一跳。
但他很快就够住了小包，低头唯唯诺诺地拿好。
夜惊鸿见他又准备开始演了，干脆顺水推舟。
“唉，头发都乱了，去耳房里更衣梳头吧。”
夜惊鸿颇为嫌弃地瞪了他一眼，掏出帕子朝他脸上一挥：“快走吧！”
百里沉疴眉头一动，立刻双手捂脸，像个忸怩的小姑娘家般，扭动着双肩，惊惶失措地从殿门口冲出，落荒而逃。
直到百里沉疴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大殿里，在场的人才渐渐恢复清明，又开始嬉笑说闹起来。
莫景瑜倒是意外夜惊鸿第三箭失了手，不由惋惜摇头道：“惊鸿，你前两箭都射中了，为何这第三箭却没中呢？”
“啊！莫不是你……”莫景瑜把脸一沉，阴鸷地看着夜惊鸿道：“莫不是你觉得那小白脸长的好看，所以你故意没赢他吧？”
夜惊鸿一听这话，恨不得捂着肚子笑得满地打滚。
虽然她承认，这百里沉疴比这流里流气的莫景瑜要好上不知几多倍。
但也不至于立刻让她芳心暗许，红鸾心动吧？
夜惊鸿忍不住了，直接帕子捂脸，咯咯大笑起来。
“唉哟，殿下，我是看他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算赢了他，也捞不着什么好处，所以才……”
夜惊鸿给莫景瑜使了个“你懂的”的眼神。
莫景瑜这下放心了。
他摸摸下巴，也轻蔑地嘲笑百里沉疴道：“那个穷酸，确实也拿不出什么值钱的好东西来。”
话锋一转，他又眼巴巴地望着夜惊鸿，笑道：“但孤这里，却是应有尽有，无论惊鸿你想要什么，孤都能……”
“太子殿下，”夜惊鸿实在不想再看见这令人作呕的莫景瑜，不得不福身告罪道：“臣女无状，需要出去大殿，整理仪容……”
哦！整理仪容？
其实就是要离开一会儿，去更衣小解之类的啦！
这样，她不就可以与自己在别处恩爱云雨了吗？
莫景瑜自以为听明白了夜惊鸿的言下之意，不由欲火焚身，连连挥手，万般激动道：“去吧去吧，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