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已经转向了温凉,对她说:“今日天色已晚,你就在我这里歇一歇吧,现在方子都是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温凉死死的低着头,犹豫着。
夏雪看她奇怪,走过来问:“怎么了?你个在妓院里打杂的小丫头,害怕见人了?”
温凉赶紧说不是。
夏雪笑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昨天也看到了,你长成……这幅样子,连我手下最好色的那个都不会对你动心思的,你在这里睡一夜很安全,放心吧。”
没等温凉说话,夏雪又说:“这小院是我自己的,楼上有两个房间,我睡大的,你睡那个小的,明天再回去。”
说完,也不理会温凉,扭扭摆摆的上楼去了。
一边走,嘴里还念叨着:“会做这么多方子,怎么就治不好自己的脸呢,可怜见儿的……”
温凉在她身后偷偷的叹了透气,想着要不要趁着现在楼下没人走走溜出去。
她蹑手蹑脚的打开门,刚开了一条小缝,就看见一个庞然大物站在里门不远处。
温凉赶紧把门又关上了,暗道这夏雪妈妈还真是厉害,自己的小宅子里竟然还安排着打手看家护院,要是自己刚才跑出去,估计今天就废了。
没办法,只能轻轻上楼去。
夏雪房间的门开着,看见温凉的侧影刚要招呼,温凉一跐溜就钻进了小屋,然后立刻锁上门,在房间里大口喘气。
妓女的房间从来都是香烛暖帐,雕花软枕,十分漂亮,夏雪这房间更是如同少女一般装点的珠帘香玉,精致玲珑。
温凉看着这漂亮的房间,心神也稍微缓和下来,笑了,简单洗了一把脸,取下自己的木钗,素面朝天坐在了铜镜前,一张娇俏的脸蛋出现在铜镜里。
眉黛春山,秋水剪瞳,白皙如寒玉滴露,娇柔如花留美靥,哪怕只着最朴素的衣裙,也难掩那脱俗的气质。
温凉静静的看着镜中的人儿,有些感慨,自己也是好久未见到这张脸了。
不知道东方朔,你现在在哪?我努力隐匿着自己,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
想着想着,竟有一滴泪水滑下,在这莫名其妙的处境里,在许久未见的自己的面前,温凉还是有些忍不住泛起了一丝酸涩。
许久,她叹了口气,擦干脸上的泪,转去卧榻上睡了。
天光透过窗棂打在房间里的时候,温凉睁开了眼睛,甚至尚未完全清醒,便听到敲门声,紧接着只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温凉姑娘,你起了吗?”
温凉赶紧应了一声:“这就来了。”
然后草草绾了一下头发,穿上外衣,连镜子都没照就打开了门。
开门的一瞬间,温凉看到夏雪的眼神由平静转为惊恐,继而是满眼的欣喜。
温凉意识到不好,刚刚迷迷糊糊的,竟然忘记了自己脸上的红斑已经消失了,现在就这么直截了当的把自己的真实面目暴露在一个老鸨子面前,简直就是找死!
夏雪的表情近乎呆滞,她身后站着的男人盯着温凉的脸,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天直到这个家伙又多后悔自己前一天嫌弃温凉的容貌没有趁机碰她。
温凉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转身进了房间又想要把门关上,夏雪赶紧拦住,脸上带着笑容。
“温凉姑娘,我从昨天就在猜测你一定不是俗人,而今看来,你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儿啊。”
温凉关不上门,尴尬的笑了笑,“啊……是吗?我……那个……”
夏雪假笑到:“你不要告诉我,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原来是长成这样的。”
温凉想了想,还是没有答话。
夏雪又说:“本是珠玉,非要把自己扔到茅坑里,这丫头到底在做什么?”
温凉摇摇头,只是轻轻的说:“您答应我的事情,和我的容貌似乎没有什么关系,现在所有的方子都已经试过了,没有什么问题,我也拿到了钱,我要走了……”
她说着,顺着门框偷偷往外溜,心里觉得有点虚。
夏雪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眉眼里都是捡到宝贝一样的笑意,“小丫头,你知不知道,你这张脸,在我们这个行当里,能值多少钱?”
温凉吓得脸都白了,挣扎的更加用力,对夏雪说:“你不是只要方子吗?和我的脸有什么关系,我们都说好了的,你要是食言了,你就拿不到最后一个配方了!”
“没关系,你可比配方值钱多了!”
“我……我都这么久没回去了,小红姐姐要着急了!你放我走!”
她一边说一边想挣脱夏雪的手,没想到这婆娘的手颇有几分气力,可能是平时打人练出来的,温凉挣扎了几下,居然没有挣脱开。
夏雪见她真的急了,也不再拉她,放开手轻轻的笑了,
温凉喘了口气,看着夏雪身后那彪形大汉饿狼一样的眼神,没敢直接离开,而是对夏雪说:“我们说好的,你今天就放我走。”
夏雪看她满脸紧张,“噗呲”一下笑了,不知道是不是长得漂亮的人做什么样的表情都是美好的景致,温凉这慌张中带着一丝小怒意的表情竟然如此好看,连她一个女人看了都觉得娇俏可人。
“丫头啊,你昨天想要找海鲜,是不是因为吃海鲜会起疹子?”
温凉尴尬的点点头。
“你想用疹子掩盖自己的容貌,以便在这风月之地保留自己的清白,是吗?”
“是。”
温凉知道夏雪是个聪明人,也不再隐瞒什么,老老实实的回答:“既然夏妈妈都已经知道了,又何必拆穿我呢?”
夏雪笑了,对温凉说:“我自问见过的姑娘无数,但是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姑娘,果然啊,见了天仙儿,别的都成了庸脂俗粉了。”
她越是这样说,温凉越是紧张,心道这下完了,要是夏妈妈硬把自己留在夏香院接客,那怎么办……自己起红疹这一招已经被她发现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的脑子飞快的转着,可是一时间有点懵,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办法。
夏雪看着温凉紧张的样子,安抚的笑了,“别紧张,这么个精致的可人儿,妈妈怎么舍得动你呢?”
“那你……放我走……”
“走?可以啊,但是不是现在,要过一会儿才能走。”
过一会儿……
温凉心里一紧,她想干嘛?她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吧?
正想着,夏雪对身后的男人说:“你还愣着干什么?你是猪脑子啊?”
那男人的眼神惊了一下,瞬间闪过欣喜的光,然后以一种感天谢地的姿态对夏妈妈鞠了个躬,“多谢妈妈厚爱。”
说着,就搓着手朝温凉走过来,满眼都是贪婪和欲望,那眼神,好像恨不得把温凉生吞活剥了。
温凉吓得连连后退,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凳子上,一下子摔倒在地。
夏雪走过来照着那大汉的脑袋狠狠拍了一下,“狗崽子,想什么呢!有这样的好事也轮不到你这样的花花肠子。”
男人和温凉都愣了。
夏雪走过来扶起温凉,轻轻的问:“你没摔坏吧?”
温凉懵懵的摇了摇头,小心翼翼的缩着肩膀,警惕的看着周围,生怕那男人再冲过来。
夏雪对男人说:“你,你个猪脑袋,简直是榆木托生的,我是让你去买条鲤鱼回来,谁让你对温凉姑娘动手动脚的!”
男人撇了撇嘴,瓮声瓮气的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温凉听着意外,问道:“您不是见不得水里的东西吗?”
夏雪咧着通红的嘴唇放声大笑,“从前是见不得,但是这次,我还真是乐得见一次。”
温凉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夏雪笑了,把温凉扶到椅子上做好,解释道:“你这么个标致的人儿,在春花手里待了这么久,她竟然没有发现,这么个蠢货,真是想想我都觉得痛快。”
温凉看着她的样子,突然明白了她的想法。
夏雪又说:“我不但不会为难你,我还会给你吃鱼,让你恢复原来的样子,再好好的把你送回去,我就是要眼睁睁的看着春香阁里那个老贱人错失了这么一个大美人,自己又不知道,哈哈哈,想想都觉得痛快。”
温凉尴尬的笑了笑,没想到自己的事情竟然让夏雪像是捡到了便宜一样,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自己还是安全的。
她想了想,也笑了,对夏雪说:“夏妈妈,其实,最后一个方子里什么配料都不缺,我是故意这样说想气气您的,既然您决定送我回去,那我就如实相告了。”
夏雪和温凉对视一眼,都笑了。
不一会儿,一道糖醋鲤鱼上桌了,夏雪见了,还是躲了出去,等她回来的时候,温凉已经恢复了满脸的红斑,看上去惨不忍睹。
夏雪后面的那个男人唉声叹气,大概是觉得这么个美人儿可惜了,温凉倒是毫不介意,对夏雪一笑,裹好那个包金子的手帕,被夏雪的人送回了春香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