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人就这样坐在桌旁,呆愣愣地看着那仙风道骨的老方丈,就这样用过了膳后,施施然地从众人的眼神中离去了。
待到众人反应过来,心头的疑惑还没有被解开时,却已然不见了老方丈的身影。
“那个……小僧知晓那婴儿的啼哭是从何而来……”
正当众人为心中的好奇以及老方丈的不为人解惑而一边忿忿不平,一边又觉得百爪挠心时,突然听到身旁一个稚嫩清亮的孩童声音小心翼翼,怯怯地,似乎还略微带着些许迟疑地响起。
众人心中大为疑惑,都不由得循声望去,却发现,原本应当是与老方丈一同离开的,那个白白净净,似乎还犹自带着些许傻气的小和尚,竟是正一脸乖觉地坐在一旁的矮几上,许是周围人的眼神太过“热情如火”,那虚竹——也就是所谓的傻傻的小和尚,竟是还微微缩瑟了一下身子。
这细微的举动,自然是不可能逃过一向有“火眼金睛”之称的温凉。原本从始至终都只是端坐于桌前,静静地看着一众的生旦净丑,你方唱罢我登场,却也被虚竹这着实太过孩子气,从而显得好笑的行为惹得凤眸中闪过了几丝的笑意。
这一反应,虚竹自然是毫不知情,却是让注意着温凉的东方朔眼底深处闪过了一丝不快,冰冷如斯的目光就这样毫不掩饰地向虚竹看过去。冰冷无情不加任何掩饰的眼神,让即使一向神经大条的虚竹小师傅,也不由得抖了一抖。
只不过,一旁已经等不及的一干人等,以及方才被那突如其来的婴孩的啼哭声所吓得几乎魂不附体的秦夫人,却早已等不及,也由不得虚竹再发愣,一时之间竟是连最该顾及的男女大防,以及女儿家从小便被教导的矜贵都全然不管了,一个个的,都是紧紧扯着虚竹的袖子,有几个性子稍稍内敛些的,也是都死死地盯着那小和尚。
小和尚看到众人如此过激的反应,也是免不了的有些后悔——早知道会造成这样大的反应,他刚才就不该如此不经大脑思考,只一心为逞口舌之快。
只是,眼下的形势可是“剑拔弩张”到了极点,小和尚说出话的那一刻,就早已是骑虎难下了。
“小和……小师傅,”虽说这师傅是早就已经走了,而剩下的虚竹,一直都因为年纪尚且还小,做人处事自然比不得老方丈厚道,再加上一张从小就讨喜无数的,白白嫩嫩的包子脸,且他偏又不如大师兄虚空那样,少年老成行事也都比一般人来的要妥当不少,每每外出,总是改不了那见着吃的就走不动道的“劣根性”。
而这次前来这里,小包子自然也是如往常一般的“放荡不羁,不拘小节”,所以,几乎算得上是被所有人都忽略了个彻底的存在,偏偏他又不是个在意功名金银那些身外之物的人,有了老方丈的保驾护航,不说事事顺利,至少这口腹之欲,是肯定用不着他来担心的。
再说现在,虚竹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地扭头看去,却看见方才还趾高气扬,高贵不可一世的秦夫人,如今脸上却可以说是苍白如纸也不为过,她那双总是散发着能够轻易刺痛人心的高傲与鄙夷的眸子,此时也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深深的后怕,以及挣扎与纠结。
也怪不得秦夫人如此,实在是因为,她方才错耳听到的,那婴儿犹如夜枭般凄厉而又诡异十分的啼哭声,吓得魂不附体。更为让她心中不安的是,方才她私下问过身边的几个人,却都是毫无反应——也就是说,这样的声音,竟然是只有她一个人听到!
秦夫人害怕得早就已经全身发抖,如今听到虚竹这样说,私心里虽然不想再提起这件事,可心中仿佛总有个声音,在提醒她说,虚竹一向是只知道吃的,这样的怪力乱神之事,旁人甚至连知晓都不曾,他怎么可能会说出个所以然呢!
这样一遍遍地安慰自己,秦夫人心中仿佛越来越有底气了,也不再发怵,甚至于,就连看向虚竹的眼光,似乎都已经又恢复了她平日里的高贵冷艳,不可一世。
“咳,要说这夜半婴儿的啼哭声啊,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呢,是……”话说到这儿——最关键紧要的地方。小和尚的声音也不知是何故,突然就缓缓地低了下去,这让一众听客的心神,也都随之提了起来,不由得,竖起来耳朵。
俗话说得好,“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子”,虚竹虽说是一向信奉“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的主,但好歹也是朝气蓬勃,正该是潇洒快意的年纪,自然是被那秦夫人三番两次恶劣的态度有些给气着了,是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刻意地清了清嗓子,又格外压低了声音,一边慢慢开口,一边,在心中暗暗将从街坊邻居那,师兄师叔那,听到的有关这灵异事件的传说,一点点地搜肠刮肚,拼凑成了一个更为吓人的故事——
“听上了年岁的老人们说啊,这里的地界上,曾经也曾出过一位富甲一方的地主豪绅,那富商啊,姓秦……”
虚竹见人人都被吸引了过来,而恰好,自己的故事也已经拼凑得差不多了,于是便缓缓开口,将这一段的“陈年旧事”,铺述开来。说到这故事的主人公姓秦时,虚竹特意停了停,果然,下一秒,便见所有人都或张扬,或晦暗地向秦夫人看去。
而那秦夫人又向来是个泼辣的主,原本心中就有些饿发虚,如今又见人人都朝她看去,一时间也不禁有些乱了阵脚,仓促间,瞪得大大的杏眼,竟是朝着虚竹望去,莫须有的责骂,自然也是劈头盖脸而至:“你怎么讲的故事!好端端地扯我做什么!真是不知规矩!”
然而这次,虚竹却没有心中不适,反倒是淡淡地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偈:“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这确是小僧从众施主那里听得,小僧与女施主无冤无仇,又何来刻意找施主晦气这一说呢?”
虚竹这一番话,有条有理,倒是让人不免觉得秦夫人的确有些仗势欺人,再想想秦夫人平时的作风,无中生有也是有的,众人心中的天平便更向着虚竹偏去了些。
虚竹见人人脸上的神色都如出一辙,知道自己使得小计谋成功了,见秦夫人也只是恼怒得红了脸却不说话,便径自将那故事讲了下去——
“要说这秦富商,从小也都是农民出生,自然举止粗俗不堪,是以众人也都只是畏于权势,表面恭敬,私下里,却是实实在在看不起秦家的。只到了秦朗那一代,却是出了个不大不小的变数。
许是因为秦家人也知道人们的看法,历代的当家主母,无一不是相貌,品行皆为上乘的女子,是以,那秦朗竟是少有的温润如玉,整个一翩翩浊世佳公子。
后来秦朗去了黄家小姐,婚礼办的着实盛大,让百姓称道了许久。可惜好景不长,不过一年光景,秦朗外出做生意便带回来一个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问后才知,竟是烟花柳巷之地尚未出阁的风尘女子。
那黄家小姐也不如外界传言那般温柔体贴,不仅极其善妒,且性子泼辣。当下便与秦朗吵了起来,将家中闹得鸡犬不宁。
那女子也是在青楼楚倌呆的久了,本就是个绵软的性子,如今秦朗救他一命,她又心系秦朗,自然更是温柔小意。这样一对比,秦朗越发看不上明媒正娶的黄家小姐。”
说到这,虚竹再次停了停,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众人:“如此这般,不出三月,女子便有了孕。秦朗本不放心,日日陪同,却在女子怀胎十月时出门进货。这让装了许久的黄家小姐惊喜不已,终于不再忍耐,雇了人把那女子捆到了城外十里的竹林,羞辱了她半个时辰有余。
秦朗回来后,自然不信嫡妻的一番说辞,派人前去寻找,却发现,那女子还是被侮辱的模样挂在树上,脸颊高高肿起,已然溃烂,下身血淋淋的一片,全身的青紫红肿更是不计其数,众人走进后才发现,女子的下身竟还连着一条脐带,而身下的草丛中,更是躺着个面目青白的男婴!更诡异的是,那婴孩并不哭,只直直地看着他们笑!
那晚去的人,除了百姓,秦家和黄家的人无一人幸免,据说,秦朗与他的妻子常常夜半听到小孩夜枭般的啼哭,终于精神恍惚,一日二人双双失足落水身亡……”
故事到这似乎已经结束了,虚竹停了嘴,见人人都是一幅讳莫如深的样子,也不欲多言。
“那黄家小姐死,是报应,那秦朗呢,他一心一意护着她,为何也不得好死?”温凉的声音还是一样的波澜不惊,在四处寂静时问出,着实让人一惊。
虚竹有些惊讶地看向温凉,却还是依言解释:“听老人说。秦朗有虐待女子的残忍手段,那女子就是因此被他赎回来的,而腹中的孩子,也根本就不是秦朗的!那日人们看见的伤痕,其实并不只是恶霸留下的,还有些……是拜秦朗所赐!那弃婴,就是来索命的女子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