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栏玉坼今犹在，只是朱颜改。后主治国无方，却做得一手好词。
我轻轻走进这曾经繁华的西堂子，往事一幕一幕在历。手扶着这朱漆的雕花栏杆，我想起了那年的岁月，我青衫罗服，桃花妆，螺子黛描绘的柳叶眉，轻提款步。
世人都说我是为戏而生，却不明白，学戏是我的本能，爱上那个西城师傅是我的心的额本能。
兜兜转转，百转千回。为了与他长相厮守，我千辛万苦找回了自己的良，却没想到，自此，天涯海角两不相见。
本非我所愿，奈何天意如此！
走上戏台，昔日的情景重又上心头。回眸亮相，良人早已不在。
汤老板走了过来，劝我别再伤心了：“念如，可有想过再回来唱戏？这西城……”，说到这，汤老板面带忧郁环顾四周：“这西城没了你和傅……”
说到这，汤老板连忙捂住了嘴。我装作没听到：“汤老板，今后我能唱戏给谁看呢？”说完这句话，我转身离去，不再留念这已没了他的戏台。
汤老板在我身后大声追问：“那你要做什么事？人活着总得做点事。”
我没有搭腔，自顾自地离去。是啊，我要做什么呢？除了唱戏，我还会什么呢？
经过长街时，人面当铺的招牌在风中摇曳，与戏台一样，物是人非。人面当铺内的种种过往瞬间闪现在我脑海里。
细想起来，虽然我与他相识在戏台，却是在这人面当铺里情根深种。不忍回忆打湿我眼眶，我加快脚步往前走去。走过两条街，心头压抑的沉重才缓释了许多，终于舒了口气。可是，一缕惆怅却慢慢爬上心头，如疯狂滋生的藤蔓。
步履愈发沉重，重到每抬起一步都要耗费我所有的力气。
“当你迷茫的时候，回头看看，也许会豁然开朗。”
“如果你累了，就回来吧！这儿是你的家。”师傅的话如钟鼓在耳边响起。
我的脚早已不听使唤，往身后走去。
人面当铺承载了我和师傅最美好的回忆。始终是我的心最牵挂的地方。它不该就此衰败，我决定，重新延续它的美好，不过，我皱了皱眉头，我要用我的方式留住这种美好。
次日，西城令人瞩目的戏子并未出现，却多了一个女阴阳先生。
将人面当铺的招牌拆下，我为自己的阴阳馆取了个茶馆的名字——念瑜馆。念是周念如的念，谕是傅成渝的谕。
自念瑜馆开业以来，来看热闹的倒不少，但却没一桩生意。来看热闹的西城人都问我，是不是那个戏子的后人。
我一遍一遍地解释，口干舌燥也无法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后来，我就干脆不说了，任由他们猜去。
今日是谷雨，汤老板一早就来到我店里，说是西城老茶馆的老板一早下了帖子，说是品茗大会，去的都是西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汤老板叫我也一起去。
我瞟了一眼请帖，冷哼一声：“哼，我又没收到帖子。这样不请自来的。我成什么人了。”
汤老板嗔笑着将我拉起，直朝茶馆走去。
西城的老茶馆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我和汤老板还未走进茶馆，就已闻得鼎沸的人声。
当我和汤老板走进茶馆的那一刻，所有的声音忽然停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我身上，弄得我挺不好意思的。
汤老板走在我前面，替我挡去了人们热辣辣的目光。
我与汤老板刚刚落座，就看见茶馆老板惊讶地走了过来：“周老板？”
我挑了挑眉，这是我当戏子时的称号，如今早已不用。
我摇了摇头，不肯应声。茶馆老板也是个聪明人，连忙改口道：“周先生好。”西城只有称呼阴阳师时才会叫一声“先生”。
我答应了一声，回敬道：“万老板好。”
我轻啜一口雨前的龙井，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也该走了。
茶馆是天下消息聚集之处，也是天下消息散播的源头。
今日万老板称我一声周先生，我敢打保票，不到两个时辰整个西城都会知道我做阴阳先生了。
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生意上门了。
果不其然，我刚回念瑜馆，就有客人上门了。
是西城的大户，名叫陈贯西，人称陈大官人。陈大官人派府里的管事送了请帖来，如此给我面子，我自然要走一趟。
拿起师傅留给我的家伙什儿，我去了陈家。只见陈家大门紧闭，大门两侧的石狮子浊臭无比。这味道我熟悉极了，是腐尸的味道。
看来陈家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了，而且还是极厉害的东西，连门口辟邪的石狮子都被染上了浊气。
陈家的管事不停地跟我唠叨说他家小姐已经魔怔了，疯疯颠颠的。我无心听他怎么唠叨，看事情还得用自己的眼睛与心，别人的嘴里说出来的未必是事实。
陈管家还在喋喋不休，他似乎完全忘了自己的职责了：“已经请了好几个阴阳先生了，我家老爷说只好请周先生来试试了，权当死马当活马医了。”
我挑了挑眉，正要发怒。竟把我当死马了？真是欺人太甚。
刚想发作，却想起下个月的房租及食杂费，遂又叹了一口气，按捺下脾气道：“陈管家，快快带路吧！再去晚了，恐怕你家小姐又该生事了。”
陈管家连忙说是，连轴似地抽着自己的嘴巴：“真该死，人老了，不中用了。只会耍嘴皮子了。周先生，快请，快请。”
我跟随陈管家穿过一条花廊，走过两座蜂腰小桥，才进了内院。一进内院，便听见哭爹喊娘的嚎哭声。
一个流着脓水的长发鬼飘在小姐绣房的上方，抬手指着我。
我心内一阵颤慄，好想叫师傅，可陡然想起，师傅已经不在了。
颓然地叹了一口气，我握紧袖子里的家伙什儿，跟在陈管家身后。
不多一会儿，下了蜂腰桥，面前赫然是一条小河。陈管家送我到河边，作了个揖道：“前面是小姐住的绣房，我不能过去了。烦请周先生上舟，自有船娘来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