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逸,现在你知道,这个孩子是谁了吗?”冷潇说完,直直地望着冷逸,等待着他的答案。
这个故事跟园丁叔叔和自己说的完全不一样,一时之间,冷逸沉浸在这个认知中无法自拔。这番话的冲击力太大,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否认。
“我不觉得这个似是而非的故事有什么值得我去关注的,倒是你,冷潇。你处心积虑给我讲这个故事,是为了什么?”
“你不会以为三两句话,随随便便编一个故事,我就会信了你。”
“我已经认定的事,谁也无法改变。”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冷潇没想到他这么冥顽不灵,为什么要编一个故事骗他?自己在他眼里就是这样十恶不赦吗?他很是生气。
“如果是为了改变你根深蒂固的某些想法,我想我并没有必要去编一个不知所谓的故事。你不配,也,并不值得!”
冷逸被这话激起了怒意,他定定地剜向冷潇,双手抱胸,作出侵略的姿态,然后不说话。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起来。
偷听的园丁在了解到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全身颤抖着,他想起从前跟冷家人生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起自己家人的遭遇,想起自己妻子的遭遇,那些刻意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画面,温暖的、残忍的、快乐的、悲痛的,所有所有如水流般涌向他的脑海。
失去亲人的剧烈悲痛压倒了所有其他的情绪,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口,他无法动弹、无法呼吸、无法开口,任何小小的动静,都能刺激到他脆弱的灵魂。
仿佛血液从身体中褪尽,他不住地、激烈地发抖起来。冷,好冷,他仿佛置身于苦寒之地,满眼都是荒芜,满心都是痛苦。他好累,好想就这么躺在这儿,一动也不动地睡过去,直到生命的终结。
不大一会儿,浑身的冷汗经凉风一吹,在阴暗的别墅里更显得透心的冷。家人的不幸是他变得与世隔绝的原因,也是他选择自我逃避的理由。他记得他那时候那么小,还不懂得生离死别和孤儿的含义,可是那些画面,那些活生生的画面,那些血腥暴力的画面,太触目惊心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办,他很茫然。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来到了人间炼狱。他以前从来不知道地狱的样子,也没想过,可是,从那之后,他就知道了,原来地狱,是亲人在自己面前被残忍杀害的样子。
他选择了封闭自己,不跟人交流,不跟外界沟通。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与花草树木为伍,多自由,多自在。
认识他妻子是他开始与外界接触的契机,如果他知道妻子后来的悲剧,那么,他情愿选择继续封闭在自我的世界里。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回到过去这一选择,他只能一个人,继续往前走,不回头。
他现在对冷父和冷爷爷的动机有些难以接受,因为害怕自己遭受打击,所以,选择隐瞒真相?
真是可笑!事情还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总有旁人打着为你好的名号做一些伤害你更深的行为,并为此沾沾自喜。不住地自我满足:我做了多么正确的事情啊,我真是为他考虑,我真是为她好,我真是善解人意啊……而你的人生,时时刻刻都重复着这些不相关的人的指手画脚。
他们以各种各样自以为是的借口和理由,逼着你、引导着你、推动着你,去做一些他们认为正确而又充满道德感的事,比如冷爷爷,比如冷父,比如,他自己。
冷爷爷和冷父以避免他更痛苦的理由,暗中支开了所有知道真相的人,让他一辈子在无知和悔恨中度过。而他,用长达数十年的关爱,将一个孩子逼的欺师灭祖、叛离家门。这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呢?用自己的想法和行为去干扰和阻碍他人的人生,似乎大家都习以为常。连他自己也不能免俗。
站在他自己的立场,冷爷爷和冷父的行为让他的遭遇雪上加霜。他并没有因为知道虚假的真相,就活得多么轻松。反而是迟迟得不到真相,一直活在对自己的怨恨和对他人的无尽指责中。这种负面情绪的累积,让他也变得和这些人一模一样。他成为了另一个冷父和冷爷爷,另一个更邪恶的人。他不仅隐瞒了事情真相,更是编织了一个谎言的罗网,将冷逸引入其中,让他无法抽身,也让自己无法轻易脱身。
他对自己的处境产生了极大的顾虑。
在此之前,他对冷逸是百分之百的信任和爱护,他欣赏这个自己一手调教起来的复仇工具,更是对他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倾注了所有的心血和父爱。可是今天之后,他并不敢保证了。他甚至作出了最坏的打算,一个跟所有冷家人同归于尽的打算。
然后,他想到了自己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遭受到的,亲人骤然离世的痛苦。他有些不忍起来。
该怎么办呢?
如果冷逸信了冷潇的话,冷逸可以迅速的认错并被冷家人重新接纳,那他呢?他将失去冷家失去冷逸,失去他赖以生存的一切——他的花花草草,他的温暖回忆。如果冷逸不信,他依然选择相信自己这个叔叔,可冷潇的话已经在他心里产生了巨大的反应,就算此时此刻相信他,背离他那也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他有些怔忪。
要怎么做呢?私心里他并不想继续伤害这个无辜的孩子,他这样太残忍了,无异于割肉剜心的刽子手。可是他又很矛盾。这个孩子无辜,他何其无辜,他们冷家又是如何对待他的呢!一想到妻子失去生命的时刻他居然没有陪伴在身旁,复仇的决心迅速占领了他的整个心智。
他重新振作起来,偷偷地看了看花园的两人,不明白现在的沉默算是几个意思,又想了想自己的处境,便悄悄地回到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