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沐霓手指蘸了蘸茶水，在棋盘上画出图形：“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对于兵家的重要性就不必说了，元帅比我清楚得多。属下想，秦军进犯我暮楚边境显然是早有预谋，粮草自是充足，然而经历疫情之事，他们不敢不慎重，必定对饮食格外小心，而且，他们已在城外驻扎多日，想必也需要补给，于是我们便可从对方的粮草这件事上入手。”
？？楚霖看了看棋盘上的水迹，道：“军师的意思是，在他们运送粮草的路上动手，断了他们的补给？”
？？白沐霓嫣然道：“非也，我们不仅不烧粮草，还要使他们安安全全地把粮草送到大营里。敌军运送粮草虽然小心，路上却免不了要休息的，这便是我们的时机了。元帅着人派几个伶俐的士兵，化装作农夫模样，找个理由在路上接近他们，悄没声的撒些上次余剩的疫种进去，或者，干脆买通马草贩子，在草里头混些本地常有的飞燕草、白屈菜、苦马豆，这些草于人大抵没什么害处，那马吃了却是要病倒的，如此一来就用不得了，等于废了他们的骑兵。敌人只防着我们要烧他粮草，却不料我们盯上的竟是他们的马匹，是有心叫他人病，马也病。”
？？楚霖先时存有疑虑，此时凝神细想，深以为然，瞧她自信飞扬的神色，显是成竹在胸，心下也觉快慰：“果然将门虎女，军师此计甚好。”
？？白沐霓笑道：“难不成元帅以为属下只会写些长相思长相忆寄寒衣的诗？”
？？楚霖想起先前种种，作势拱一供手：“不敢不敢，军师女中豪杰，本帅敬重。”
？？白沐霓岂敢受他这一礼？于是笑着虚扶了一把：“属下受之有愧，自当竭尽全力。”
？？当晚，白沐霓便将自己素日熟识的几种能使马吃了中毒的草画了出来，命军中书笔吏照样子画出数十份，发了给一些下级兵士们看，教他们如何识别。
？一切吩咐妥当，本已准备入睡，忽然想起一事，急急起身叫个人传信告知楚霖，提醒他选的亲兵务必要通晓本地山民口音，以防敌军怀疑。老张这时刚刚交班，便主动帮了她这个忙。
三
？？次日，楚霖便遣副将挑了几个信得过的亲兵装作农夫模样去执行这项任务。
？？一开始白沐霓还担心计划是否能成功，但楚霖的手下果然人才出众，很快就回营复命，说是一切如常进行，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对方马草中混入有毒的草料，只待敌军那边有所反应了。
？？白沐霓每日听侦察兵汇报敌情，清晨也照例登上城楼远望，只怕敌军之前所带的马草尚未消耗完，还用不上有毒的那一批，自己的计策就未必能成功，谁知没过几日，对方已有大变。
？？这日白沐霓用早膳时忽然嗅到一股异味，还以为是饭食变质，低头一闻却不是盘中食物的气味，便出门去瞧了瞧，外头士兵们正捂着鼻子站岗，便问他们是否知道这异味的来源，士兵们摇头，说倒像是死尸腐烂所发出的气味，白沐霓闻言顿觉一阵恶心，想起刚刚早膳尚未吃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正要寻个地方呕吐，忽然想起莫不是那毒草料已然起了作用，敌方已经中招？思及此处，便急急掏出手绢捂住鼻子登上城楼查看。
果不其然，登上城楼，四下没了遮挡，那股恶臭越发浓烈起来，原来今日刮的却是西北风，气味的来源正是那敌军所丢弃的战马尸体腐烂后的臭味，幸而今日风力不大，不然暮楚军就算战胜了，也该被活活被这味道熏死。得赶紧把这消息告诉楚霖，白沐霓心想，忽而又想道，这么大的味儿，他想不知道都难，大约这会儿也正吃不下早膳了吧，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一乐，不提防吸了两口空气，方急急走下城楼来。
？？而在暮楚大营中，楚霖正在看朝廷发来的密报，旁边放着一杯白水，想必刚刚已经吐过一回，白沐霓强忍笑意，上前道：“恭喜元帅，可以正式发起反攻了，现下正值秦军人马受创时，而我军多日休养生息，属下特来请命带兵出城进攻敌军！”楚霖抬头看她神色，知道她是在笑自己，却不戳穿，起身道：“军师连日辛苦，且是女子，并无出征经验，还是本帅带兵前去较为妥当。”这话白沐霓听着可就不乐意了，她最怕别人拿性别说事，况且自己也不是一般的女子，她见识过的战争，恐怕数不胜数，但楚霖毕竟是元帅，人家身份摆在那里，稍微控制了下情绪后，白沐霓便再三央求了楚霖带她同往，理由不可谓不充分，因为双方实力悬殊，此战并不凶险，楚霖本也没打算拒绝她，只是有意逗着她玩笑，也就答应了。
？？白沐霓平生第一次穿上铁衣盔甲上了战场，而她身下的枣红马四蹄矫健虎虎生威，白沐霓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跟之前截然不同的感觉。虽然之前坐在军帐之内，颇有一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豪情，可此时方有一种壮志凌云保家卫国的雄心，她终于明白古往今来为何有那么多的将士愿意为国戍轮台、马革裹尸回的志向。
？？？但这些也只是一瞬间的想法，虽然敌军实力已然不济，还是不能轻敌骄傲，白沐霓拿起手中的剑，在敌营中冲锋拼杀，丝毫不像平日里的模样，而身边的楚霖亦是如此。其实这也是白沐霓初次看到楚霖在沙场上的样子，素日只见他温润如玉，与人说话都是斯斯文文不带焦躁气的，原来亦能沙场点兵，使敌人血溅三尺。他这个样子，她瞧着倒觉得很喜欢，就像，像儿时喜欢看的武侠剧里的大英雄，有他在，就很安心，什么都能逢凶化吉。而眼下，他也正护着她，在这腥风血雨里保她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