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无端的揣测,从常识上来说,朝廷与江湖是绝对不可能融洽相处!一边代表纪律,一边代表自由,这就好比天与地,永远都不可能融合一起。
程昱佛开下摆,单脚跪在地上,弯下身来。
他伸手轻轻的拉过慕水姚的手,垂下眼帘看着。
那芊长的手心和手背上都有一条划伤,虽没有流血,但是伤口较深,估计是刚才带她来的时候,不当心让她划到树枝了。
拧了下眉,秀气的眉猝然蹙起。
他从绣着浮云的金线衣襟里拿出一样东西,那是个蓝色的小葫芦瓶。
然后,开始为她上药。
白玉般的指尖挑开瓶盖,动作轻缓的在她受伤处撒着纷扬的药粉。
慕水姚蓦地吸了一口气,微猝着眉,抬起眼睛看他。
而他低着头,高挺光洁的鼻梁微微荡着河水的波光,很专心,细心地
凝视。
蓝瓶子撒出的药粉刚刚好就在伤口处,没有一点多余的侧漏出来,手法熟稔。
慕水姚抿着嘴,然后缓缓地吐气,淡然的说:“有何不同?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程昱修长秀美的手一顿,一会,他的笑容又明朗起来。
摇着头,慢慢的说:“就是,不同,我与他们的区别,日后,你会知晓。”
抬起脸来,目光专注地看入慕水姚的眼睛。
那一双总是带笑的眼睛,此时似乎有河水在流动,有星光在闪烁,有夜色在舞动 ``还有她的倒影。
慕水姚转头看向一边,望着远处的急流说:“你别这样看着我,怪吓人。”
程昱地笑容更加开了,露出洁白整齐的一排牙齿。
他声线低沉,在这个除了河水泊泊而流的声响中,清晰的说:“不是你让我看着你的眼睛的么?我可是一直记得。”
慕水姚把手缩了回去,淡淡的说:“不一样,我原是希望这一路上,你们把我当做一般人,并非公主,因为我们相互扶持。现在,我反倒希望你真的把我当做公主。”
公主该是摆架子,用在此时,甚好!
程昱含着笑意,点了一下头,语气温和的说:“是,那在下就把你当做公主,而不是 ``”
他眨了下眼睛,慢慢的吐出两个字,“女子。”
求之不得了!
慕水姚扭脸看向他,却见他面带着微笑,慢慢抬高一只手。
她迷惑不解,还不及多想,那面前的手就现出一根针灸,极快的落在她的脖颈处。
顿时,她感到眼皮十分之沉重,眼睛瞪得大大。
程昱的面孔随即变幻成无数张,在自己的眼前晃来晃去。
接着她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
程昱伸出一只手,把她及时的纳在怀里。
低头看着她,语气轻缓的说:“对不起了,我不得不这么做!”
微微的叹息着,抱着她,小坐了一会。
慕水姚转醒过来之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板上,身上还盖着一张破旧的深灰色薄被毯。
她睁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灰白的幔帐,躺了好大半天才撑起身体,环顾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件相当小的茅屋,墙壁是用黄土与干草混合搭建起来的。
屋子并没有多余的东西,就她现在躺的这张床还有床头的一张小板凳,另外就是对面靠窗口的一张瘸脚桌。桌子的三只脚都正常,就其中的一只脚需要垫着两个砖头才能把它的身体支撑起来。
桌子上放着些许姑娘家的东西,最明显的是一个篮筐,里面放置着红绳缠绕的一把小剪刀,还有一双大概未完工的男子穿的黑布鞋。
她愣愣地打量着这个屋子,心想:我这是在哪里啊?
屋外的人大概听到了床板发出咯吱声,忙走过来,站在门口朝床边的人望进去。
慕水姚扭头看向那人,那是一名大约四十来岁的妇女。
她样貌就是一名普通的农家妇人,头上包着一块灰色布巾。
那妇人见到她醒来,很高兴的说:“你醒来了?要不要喝点粥?”
慕水姚这时才发觉自己的肚子是真的干瘪,她顺势地点了点头。
妇人开心地咧开嘴笑着,忙又转头出去了。
门口,那让她撩开又放下的灰色门帘飘曳。
待那妇人端着一碗粥回来,慕水姚急得就要捧起来喝,却在端着碗的那一刻怔住了。
碗中,并没有什么稀粥,而是清水加几根野草在漂浮。
慕水姚抬起头,有种被捉弄的感觉,她微鼓起腮帮子,不满地瞪着那妇人。
妇人见她不喝粥,急着说:“喝啊,怎么不喝了孩子?”
慕水姚看到她的神情不像作假,她开始怀疑这女人是不是精神不正常?
妇人不断的催促:“喝啊,不是饿了么?灵儿,别让娘心急啊,你快喝啊。”还帮着托起碗。
慕水姚无法,只好用嘴唇碰了碰碗口,然后说:“喝饱了。”
妇人看着碗里,不高兴了,说:“灵儿都没有喝完,是不是娘煮的不好吃?”
慕水姚忙摇头,挣扎着就要起来,跟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在一起,也不知道等下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妇人一把摁住她,力气之大,慕水姚竟挣不开,她有些发怔的看着那妇人。
妇人大概见她有些害怕,忙抬手挥了挥,着急的说:“灵儿不要生气,娘不是故意拦着你,实在是外面有坏人,娘担心你又要被捉走啊!”
她的眼眶有些湿润,但是,慕水姚是不能理解她的,她仍是挣扎着要起来。
妇人还是不让,慕水姚只好推开她,急着说:“放开我,我不是什么灵儿,我要找我的同伴,他们在哪?在外面?”
门口这时走进来一名年纪同样是四五十岁的男人。
他是急急忙忙的进门的,一进来就拉开那妇人,叱道:“瞧你,你到底在做什么?这位姑娘不是咱们的灵儿啊!你别一看到姑娘就全都认为都是灵儿好不好,我求你了,求你了行不行,别再给我添乱子了!”老者有些气躁,满脸的沉重和无奈。
听他说慕水姚不是灵儿,那妇人一愣,眼神出现迷茫。接着,她挥着手,大叫一声,跑出门去。
老者十分无奈,对慕水姚抱歉着,说是去给她弄点吃的来,就离开了。
慕水姚跟着起来,穿鞋下地,走到外面不大的厅中。
她看到那大婶抱着一个破旧的枕头,摇摇晃晃的小声哼着童谣。
这户人家家境很不好,墙上有几道裂缝,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不大的厅里只有一张半新的桌子和几张椅子。
慕水姚转身看向门外,外头正下着淅沥沥的雨,把黄泥地激起无数的小水珠。
遥看远处,朦胧的大雨中,不见一人。
那老汉戴着斗笠钻进来,把斗笠揭开,水珠撒了一地。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土锅,还有两个小碗,放在桌子上,转身对慕水姚说:“姑娘,来吃点东西吧,你都躺了一天了。”
慕水姚微微吃惊:“我躺一天了?”
她努力的回想,想着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这里又是哪里?
脑中里有一个镜头闪过,她来不及握住,越是努力,脑中越是一片混乱,实在想不起来。
只好求助老汉:“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我 ”
想起了那个庙,她忙又问,“这里是不是刚发生过洪灾,村里还有个庙?”
老汉已经把掺着野菜的稀粥盛在了碗里,点头称是,还说:“姑娘,你放心,我刚打听到了,也让人到那间庙去传话,你的那些同伴们很快就会来。”
又招手,“来,吃点吧。”
慕水姚走过去,端起粥,那粥黑呼呼的,米粒没有几颗,倒是野菜居多。
她转头,看到老汉正端着碗,一勺子一勺子的喂那妇人吃食。
他们看起来应该是夫妻,妇人就像个孩子般,嘟囔着不愿吃,老汉小声地哄着她,她才肯咬一口。
慕水姚问:“她怎么了?”
老汉勺子放下,叹了一声气说:“自从我们的女儿在两年前失踪,她就一直这样,”转头看着慕水姚,“我那女儿要是没有失踪,也有你这般大了。”
说到失踪,慕水姚一下子就想到了贩卖人口这些事。
老汉目光有些木愣的说:“村里好多姑娘失踪了,两年间,光是本村就失踪了整整二十人,还有附近的几个村子里的,算起来,就不知道多少了。”
慕水姚吃惊:“这个大的数目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汉摇头,把碗放下,那妇人嚷着要吃,把嘴伸过来,他又端起碗,喂了她一口。
长叹了一声,他说:“若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好了,可就是无人知晓啊!”
慕水姚深思间,老汉转头看着她说道:“姑娘,你也要当心,你们虽然是过路的,但是,我们这里并不太平。”
两人正说着话,门口就涌进来一群人,正是花红柳绿还有一帮男子们。
柳绿快嘴的叫道:“公主 ``”眼泪立即涌了出来,跑过去一把扶住她,就差点跪下了。
老汉惊讶的看着慕水姚,杆在了那里。
接着,几个丫鬟也都跑进来,她们身上满是雨水,撒落一地。
慕水姚拍了拍柳绿,说了几句安抚的话,抬头看去,见大家都来了,都站在门口呆看着她。
花红似在极力的强忍着激动,李义和一干男子面带着酸涩的笑,那三个江湖人也都看着她微微地笑。
宫绯玉站在最后面,看不到他的身影。
接下来,所有人都入屋了。屋子实在过小,又没有地方坐,大家都杆着。
大家像是侦探一样,对老汉连珠炮地问话,老汉有些瑟缩,还有那妇人也害怕地躲到屋子里。
慕水姚阻止众人对老汉的攻击,又让李义给老汉一笔重金,就先离开。
走出门口,她见宫绯玉一身湿意站在门口地屋檐下,目光看着远处迷雾滚滚卷来的雨。
觉察她的视线,宫绯玉转头,黑蒙蒙的眼眸与她对视。
此刻,他的目光似有些温和,不像从前,要么冷淡,要么清冷,要么毫无感情。
也不知道怎么的,慕水姚竟然对他微微地一笑(大概是前世养成的习惯,礼貌性问题)。
宫绯玉一愣,复而挑着一边眉,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常常这样,慕水姚也不甚在意,往他身边穿行而过。
由于为了躲雨,她靠着他比较近,身子与他的衣衫擦过,顿时,她竟觉得心中有丝异样,好像是心跳有些加快什么的。
但这不能代表什么,那毕竟是个男子,还是个杀人如麻的妖孽!
这样一想,她更加脚步加快地走了过去。
大家回到庙中,庙里只余下小童母女两,还有初雪。
见慕水姚回来,初雪欢喜,忙给她端着一碗姜汤,说是驱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