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寒去了洗手间，站在镜子前，但是她不想看看自己的头发衣服是不是还妥帖，是不是还维持着她身为金氏总裁女伴应该有的风度，有没有给带她来的金龙丢了面子。这本来是十分严重的问题，但她现在竟然一点都不想管了。
她只是翻来覆去看自己的手。
这双白皙文弱的手里有着别人难以想象的力量。她想起来她小时候在练跆拳道馆练习的时候，这双手一次又一次地受伤，最严重的时候轻微的出拳都可以引起伤口的崩裂，鲜血淋漓。现在是一点看不出了，她的手和她的人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变得钢筋铁骨，而且不叫他人看出。
她没忘了她是因为什么待在金龙旁边的。
现在又知道了天底下觊觎金氏总裁身边位子的女人这么多，为什么偏偏只有她能留下。
她的手和她的人一样，都应该是这副需要保护的样子，因为只有这样，她才像那个人，那个被保护在地下室里的女人，罗茜。只有这样，她的存在才有意义。
也许她早就暴露了也说不定，只是金龙需要一个人，替罗茜活在大众的眼光下，要不她早就没命了。
不对，没不没命只是早晚的事吧。
卫生间里出来了几个别人家的夫人女伴，看到她似乎十分惊讶，她甚至能听到她们在那边悄声说。
“呀，这不是金龙总裁的女伴吗？怎么一个人在这？”
“要不然呢，还能指望金龙总裁亲自陪她来？”
“也是，不过能被金龙总裁看中那也是天大的福气了呦。”
“话是这么说，但我可听说金龙总裁另有情人，就是他那个秘书。而且我跟你说，刚刚我听到张总的太太说……”
“嗯咳。”一声咳嗽，苏曼从外面走进来，对冰寒说：“总裁看你来了很久了，让我来看看。”
“我没事。”冰寒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我就是来洗个手，没想到这里竟然这么吵。”
她的声音挺大的，那几个女人当然知道是在说他们，顿时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朝他们笑笑就急冲冲地出去了。
眼看着这里只剩下了两个人，苏曼走到冰寒身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不过要我说啊，总裁也不是没陪别人来种地方，只不过那个人不是你而已。”
“哦？那是你吗？”
“我哪有那个福气，我也就能帮总裁端个咖啡啊，按按肩膀啊。我们回去吧，冰小姐？”
冰寒笑笑，点点头。
她当然知道那个人是谁，在那么多个难以入眠的夜晚，那个絮絮叨叨的女人经常跟她说。
那个男人老是把她带在身边，从来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哪怕是去宴会，她去卫生间补个妆，男人都会站在门口，等着他，等她出来了，俩人再一起走。
那个女人一定是罗茜吧。
罗茜，又是罗茜。
回到宴会厅里的时候，金龙还在那没完没了的应酬。金氏集团的生意遍及各个领域，这个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巴不得和金氏的掌权人套个近乎，哪怕现在没合作以后也可以谋发展。所以即使金虎金狮都在，围在金龙旁边的人也丝毫没有见少。
苏曼对这种事信手拈来，也拿了一杯酒，走到了人墙的最里面。
应酬冰寒当然也会，她甚至可以做得比苏曼更好，但是她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金龙的脸，她只要想到他，就有一种做噩梦的窒息感，让她反胃想吐。
更何况罗茜可是不可能会应酬的。
她坐在一个桌子边，拿着酒慢慢地抿。她又想起来那个女人说她不会喝酒，所以最不喜欢去的就是宴会，但是男人老是带她去，因为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里。等到了宴会，男人会先带她到吧台，亲手给他调一杯橘子味的饮料，这样不管谁来灌她她都不会醉……
冰寒会喝酒吗？答案是当然的。
哪怕她有酒精过敏的毛病，准备当间谍的时候就已经做手术去除了这个致命的短板。但是这点金龙并不知道，在金龙眼里她是一个没有酒量的小女人，就和罗茜一样。
一个侍应生模样的人，弯腰在她旁边放下一杯威士忌，说：“小姐，这是那边那位先生请你的。”
在他的头最低的时候，冰寒清楚听见这个侍应生说：“冰姐，老大让我提醒你，金龙身边情况有变，万事小心。”
做好这些以后侍应生转身就走了，只是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
叫她冰姐的话，那老大指的一定是柳泉了。冰寒眨了眨眼睛，有人要对金龙不利的话，那对她来说也未尝不是个好消息。
如果早几天，她还会担心金龙的安危，但现在……
“怎么？酒不合口？”
一个带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冰寒抬头，发现是金龙的三弟，金狮。
因为金龙的关系，哪怕她落了单也没人不长眼得过来搭讪，但金狮就不一样了，不管在她身边待多久他都可以厚着脸皮说一句一家人。
冰寒笑了笑，眉眼弯弯，她的长相本来就极近妖艳，就算金龙把她打扮地再清纯也避免不了她凤眼一钩就有勾人三魂七魄的本事。“我不会喝酒。”
金狮的目光在她身上凝了一下，“没关系，度数又不高，再说大哥在呢，你怕什么？”
威士忌度数不高……
金狮这人长得其实不错，比起以冷酷残暴出名的金龙，他长得还算正直，浓眉大眼的更能让人产生好感。但冰寒识人的能力可是柳泉亲自培养出来的，一般的小心思在她眼里根本无处遁形。
就比如说她很明显能看出这个金狮不像他本人那么从容，眼睛里经常会流露出来自卑，自傲等等对自己定位不清的情绪。远没有他两个哥哥那样，时常会表现出小家子气，和暴发户的感觉。这恐怕就算亲生子和养子的区别。
再者，金狮本人实在是很有道貌岸然之嫌，在别人面前装的再乖也掩盖不了他私生活混乱的事实。
他看冰寒的眼光虽然没有赤裸裸的情欲，却让她十分不舒服。
要是往常，冰寒倒是十分不介意和他周旋周旋，毕竟他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危机感，就像猫咪在玩弄老鼠的时候也从不会担心会被反咬一口，但现在她却十分没有心情。
某个念头正在她心中翻江倒海，她很怕她已经在下滑的理智会到达一个临界，那她发泄出来的时候就真的前功尽弃了。
“我不舒服。”
“啊？”金狮大呼小叫起来，“那我叫大哥去，送你去医院啊。”
不要再跟我提金龙了……
“不用了。”
“那怎么行，身体最重要。大哥那么疼你，你要是有个好歹他得多心疼。”
不要再跟我提金龙了……
“他在忙。”
“嗨，那算什么忙。大哥最会体贴身边人了，以前那个女人在大哥身边的时候……”
不要再和我提金龙了……还有罗茜！
冰寒握紧了拳头，只觉得从喉咙到胃，没有一处不烧的。
突然有一只大手从身后伸过来抓住她的，金龙看了眼桌上的酒，冷笑道：“怎么？喝多了吗？”
金狮又尴尬又怕，嗫嚅着“没有，没有……”匆忙低头离开了。
原本几乎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人们的目光大多都是追着金龙来的，金狮隐约听到人群中传来几声讥笑，觉得脸上烫的都要烧起来，如论多大步的走都感觉甩不掉身后的嘲笑声。
金龙……
他恨恨地捏起拳头。
目送金狮走开，冰寒和金龙两个人都没说话。
冰寒是实在没什么好说的，难道要转头跟这个人说谢谢？
倒是金龙打量她几眼，皱着眉头问她：“喝酒了？”
她现在是不会喝酒的罗茜……那她可不可以要一些属于罗茜的东西……
她靠在这个男人宽阔的肩膀上，小心没把唇上的橘色的口红蹭在他的衬衫上，说：“我想喝饮料，橙子的。”
“我去给你拿。”
“不，我要你亲自调的。”
“……”
冰寒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几乎要把她震聋。仿佛等了很久，她才从巨大的心跳声中分辨出金龙的声音。
“我不会。”
如一盆冷水淋头。
冰寒坐直身体，看着金龙笑道：“我好多了，你去忙吧。”
金龙不看她，径自站起来：“我去给你拿饮料。”
看着男人越走越远的背影，冰寒有种感觉，这个人正以这种姿态走出了她的心，虽然带出了大片的血花，伤口汩汩流血，她却觉得痛快。
她先是微笑起来，等别人的目光都刺过来她才发现自己笑出了声。
不过这时候谁他妈还在乎这个！
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岔气也不停，她知道别人恐怕都以为她疯了，可她停不下来。她必须把所有的一切通通笑出来，不管是对金狮的厌恶，还是对苏曼的鄙夷，或者对罗茜的不痛快……
以及爱。
对金龙的爱。
如果她不笑的话，她就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