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秋宫内,沈必珠正站在浴缸边给鱼喂食。鱼缸是上好的元青花瓷,里面的鲤鱼又大又红,一看便是不凡的品种。这些都是哥哥托人给她送进宫中帮她打发时间的,不就是几条鱼嘛,不知道有什么稀奇的。
她漫不经心地投食,面上毫无表情,让人捉摸不透她此时正想着什么。
她今日穿着粉蓝五彩花草纹样缎褙子和碧色缎织暗花攒心菊长裙,头上戴着金累丝嵌宝石蝶恋花簪,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明艳动人。随着她投食的动作,她发间的步摇跟着一闪一闪,上面的鎏金蝴蝶栩栩如生。
这时,王公公从一旁赶了过来,向沈必珠跪下行礼。“娘娘万安。”
“嗯,”沈必珠继续给鲤鱼喂食,正眼都没有瞧王公公一眼。“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娘娘的话,都已经办妥了。”沈必珠没有让他起身,王公公只能继续跪在地上。
“真是一群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了!”沈必珠有些气恼,一股脑地将鱼食全部扔入了鱼缸中,也不管这么多的鱼食鱼儿能不能消受。
“娘娘息怒,那日刺杀怀袖昭仪失手的刺客在回来赴命时已经被奴才给解决了。”
听到这个消息沈必珠面色才微微缓和:“这样是最好不过了。”
她拍拍手抖落手中的鱼食,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略微沉吟了一番,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来往的书信呢?”
“回娘娘,与他们来往的书信已经通通烧毁,一点证据都没有留下。”
听到这个消息,江郑璇的心情也没有好转。她双手握拳,尖利的指甲攥住手心,那尖锐的疼痛都不能抵消她心中的愤怒。
“江馨雨怎么就像一只蟑螂一样怎么都死不了!上次腊月被推入水中,染了风寒也能被救活,这次没想到失血过多也被救了回来!”一谈起江馨雨,沈必珠想到的就是她如何利用自己活得皇上的恩宠,就连被她偷听到夺嫡之事也没有这件事来得气人。她实在气不过,右手握拳一下砸在了膝上。
“娘娘这是做什么!何苦伤了自己!”一旁的张嬷嬷见沈必珠这样赶紧拦了下来,检查了一下她手上的伤势,发现都有些红肿了。“奴婢这就去拿些膏药过来!”
张嬷嬷拿来膏药还没有来得及替她擦上,便被沈必珠用力推开。“有功夫来做这些还不如去想想怎么弄死江馨雨这个贱人!”
“娘娘息怒!虽然这是在自己宫中,但难免隔墙有耳,娘娘说话还是谨慎些吧!”王公公赶紧劝道。
沈必珠拿起一盒药膏直接砸向王公公,准头有些偏,膏药盒从王公公眼角擦过,还是将他弄伤了。
“一群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现在倒是来教我说话来了,有本事杀了那个贱人!”
张嬷嬷、王公公纷纷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只等着沈必珠赶紧息怒。
乾宁宫内。
江郑璇伏在按上写字,秋琴嬷嬷站在一旁为她研墨。她挥着笔,专心致志地写着,在纸上写下一个“汐”字。
“秋琴你看这个字怎么样?”
若是其他的字秋琴嬷嬷还可以装个样子夸赞一番,但是这个“汐”字真是不知让她从何说起。皇后与汐贵妃曾经那些龃龉她都是知道的,但不知为何自从汐贵妃逝去后,皇后与皇上一般对她一直念念不忘。
“奴婢是粗人,欣赏不来这些。”张嬷嬷只能选择避而不答。
“啧。”江郑璇嗤笑一声,想必是不满意秋琴嬷嬷的回答。她将“汐”字攒成一团,像扔垃圾一般随意将它丢在地上。秋琴嬷嬷也不看,一心只盯着手下的砚,专心致志地为她研墨。
江郑璇重新摊开纸来,重新写下一个“璇”字。
“对于那日皇上在御花园遇刺一事你怎么看?”江郑璇问道。
“那日事情蹊跷的很,只有皇上与怀袖昭仪两人知晓,偏生过了这么久皇上还没有追究,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秋琴嬷嬷所说正是江郑璇心中所想,此时“璇”字已经写成,她搁下笔开始端详起来,自顾地欣赏起来。
“那你对怀袖昭仪跳得那段惊鸿舞有何看法?”问这话时,江郑璇正专心地看着纸上的“璇”字,面上看不出别的表情。
秋琴嬷嬷不敢随意答话,她思索一番才继续说道:“那惊鸿舞早已失传,奴婢所知只有那罪臣之妻慕容氏会这一舞……”说到这儿,秋琴嬷嬷心中像是有了些想法,她被自己的想法震住。
“难道……难道怀袖昭仪与那位有关?”说这话时,秋琴嬷嬷将目光移向了地上的那团宣纸。
江郑璇没有立马回答她的话,她将纸张重新摊开,在“璇”字的下方又开始写着什么。“本宫初见怀袖昭仪是在云湖,那时她还是浣花苑的一个小宫女,她擅闯御花园皇上就这样放过了她,这次她和皇上又是在云湖遇刺,那位生前可是最喜欢云湖的了,再加上她又会惊鸿舞……”
说到这儿,她故意停顿了一番,搁下笔开始欣赏自己的杰作,只见“璇”字下面写着一个“后”。
“其中的巧合太多,咱们不得不防!”说完这话,江郑璇目光中闪过一丝狠厉,正如她的那个“后”字般苍劲有力。
因江馨雨身体还未痊愈,唐封特许她留在合熙宫休养生息,等身体好些了再搬回星辉堂。只是留在合熙宫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唐封没有直说,倒是采碧交待了一番。那就是不能四处乱走,东西也不能随意触碰,只能留在偏殿里活动。
若是其他的嫔妃救了皇上却还是这等待遇,肯定会哭着嚷着说不公平,但江馨雨便是慕容汐,其中的原委她自是知晓,犯不着为了从前的自己吃醋。
她现在身子没有痊愈,唐封也派人去了江郑璇那儿,说怀袖昭仪近来身子虚弱,等身子痊愈了再和其他嫔妃们一般来向皇后请安。江馨雨本就是为了唐封受伤,江郑璇向来顾全大局,断不会为了请安这件小事去和她计较。何况私下她俩也算是结盟,所以更不会去在意请安的事情。
然而唐封给予的这份殊荣倒是引来了其他嫔妃的不满,以沈必珠、苏梨等人为首,时常拿这件事说事,说江馨雨仗着皇上无视宫规、无视皇后。好在唐封早已下旨没有他的准许一般人不能来合熙宫探望,所以这些话也没能传入江馨雨的耳中,她也乐得自在。
说来虽然住在合熙宫多有不便,但最大的好处便是它离御花园非常近,江馨雨每天午后阳光正好的时候便会去御花园晒会儿太阳。
自那日她与皇上遇刺之后,御花园的守卫又增加了一倍,料想也不会有人傻到再去御花园害她。
这几日樱花也开了,江馨雨经常跑到樱园去晒太阳、荡秋千。唐封考虑到她的身体,便派了很多的仆从照顾她,然而江馨雨喜静,身边经常就只有采碧一人跟着。这时她便带着采碧坐在樱园的秋千上赏花。
“采碧你推的再高些!”荡秋千自然是越荡越高才好,然而采碧力气小,又怕她摔下来,只敢轻轻地推。
“娘娘!您身子还未痊愈,还是不要贪玩了!随意荡两下就够了!”采碧真是想快点回到星辉堂,虽然事情比现在要多,但那里离御花园较远,她不用天天陪着江馨雨来荡秋千,时刻担惊受怕怕她有了闪失。
“你怎么这般胆小,本宫既然说了大力些你且放宽了心使劲推罢!”话虽如此,采碧肯定不会听她的话,依旧只是轻轻地推了两下。
即使这般,江馨雨依旧玩得十分开心,欢声笑语绕上枝头回荡在樱园里。
苏梨听说这几日樱园里樱花开得正好,今日天气甚好,也便想来樱园看看,没想一来便见到了江馨雨。
她和江馨雨同为昭仪,但她是万年不得皇上宠幸的人,不比江馨雨是皇上的心头肉。凭她胆小怕事的性格,就算她是沈必珠身边的人也不会为了沈必珠惹怒了江馨雨。但是这几日以来,沈必珠气自己争宠争不过江馨雨,便把气撒在了自己身上,总是鸡蛋里挑骨头找自己的麻烦。
苏梨越想越气,忍不住便上前去找她的麻烦。
最先注意到苏梨的是江馨雨身后的采碧,她停下推秋千的动作,跪下向苏梨行礼问安。“苏昭仪金安。”
“嗯。”苏梨冷淡地应了声。采碧暗自奇怪,苏昭仪和他们怀袖昭仪一同住在昭月宫,只不过她居主殿,他们娘娘住偏殿。平时也算相安无事,不知今日苏昭仪这般又是为何?
秋千慢了下来,江馨雨也注意到了苏梨的存在,然而她此时正在晃动的秋千上,不便下来向她问好,只是点了点头,笑着唤了声“苏姐姐”。
见她这般“轻视”自己,苏梨更是怒火攻心。她为了保全自己不得不依附沈必珠,平日里受她的气就罢了,没想到现在也要被原是宫女出身的江馨雨轻视!这口气让她如何能咽下!
她走上前,怒瞪着江馨雨。“你唤我一声姐姐,便是知道我在宫中的时日比你长,怎么这般没规矩,见到本宫也不下跪!”
江馨雨不知道苏梨今天吃错了什么药,平时怯怯懦懦的一个人怎的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他们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但再怎么说她也是沈必珠身边的人,江馨雨万不容她在自己身边放肆。
她也不发火,只是依旧坐在秋千上,完全没有下来问安的意思。采碧看出了江馨雨的心思,配合着她继续推着秋千。
“本宫与你同为昭仪,凭什么要本宫向你问安?”江馨雨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继续荡秋千、看樱花。
“你?!”虽然是这个理,但苏梨就是气不过,再怎么说她的父亲也是户部侍郎,凭什么她江馨雨一介宫女出身的昭仪此时便能压她一头!“你好大的胆子!我可是襄妃娘娘身边的人!”
听了苏梨的话,江馨雨只觉好笑。她拿她没法,便只能搬出她上面那位了。但就算她上面的人是沈必珠那又如何,就算是江郑璇她也不惧!
“那又如何?我有皇上口谕,就算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皇上我也无需下跪问安!何况你区区苏昭仪!怎么,难道你自诩身份高贵得过皇上?”
江馨雨这一问直接将苏梨压住,气得她脸青一阵白一阵。
“你?!”她实在是气不过,说不过她便想将她从秋千上拽下来,不管如何今日非叫她给自己下跪问安出了这口恶气!
见苏梨气得失了理智想要过来拽自己,江馨雨面色一凛:“你敢动我?!”
苏梨被她这声怒吼震住,没想到看上去病恹恹的怀袖昭仪会有这样完全不输襄妃、皇后的气势。她被震住,僵在原地动手不是,不动手也不是。
双方就这样僵持不下,苏梨最后为了面子,终是动起手来。
“本宫的父亲乃是户部侍郎,我有何不敢!”说完她便伸出手,欲要把江馨雨从秋千上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