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当皇帝、不要这个江山呢？”
唐啸天的话分量太足，令江馨雨心头一震，恍若身在梦中。她一直以为唐啸天只是将她视作在普通的一颗棋子，就连狐鹿姑和猫儿都比不上的那种。但是没想到她居然愿意为自己放弃江山！
然而仔细一想，一切并不是无迹可寻。从在宁贤寺碰到他，唯独自己被猫儿从杏花村带了回来，与昭月宫布置一模一样的庭院，还有那日一起逛灯市……
一幕幕皆在她眼前闪过，江馨雨为自己的情商感到头疼，她如果早些注意到唐啸天对自己的感情，就不会单独与他相处了。
比起江馨雨的郁结，唐啸天反倒轻松了许多。那句话一说出来，他便像是卸下心中沉重的包袱一般，整个人变得轻松了不少。
他又重复了一遍：“如果我不当皇帝、不要这个江山，愿意抛弃这一切部署和你走遍天下、游山玩水呢？”
江馨雨心中微动，如果唐啸天早些将这些想法告诉她，没准她还真就答应了。她之所以参与后宫之中的争斗不就是因为没有足够强大到不可撼动的背景吗，如果是唐啸天的话，就可以保证她的衣食无忧。
而且那种走走停停、看遍天下的闲散生活本就是她所向往的，很难不令人心动。但是唐啸天对她的喜欢如果只是出于一时兴趣，如果哪天厌倦了自己，自己不就又没了依靠吗？
江馨雨心中百转千回，最后得出的答案是一切还是得靠自己。
见她陷入沉思，唐啸天也不急，在他看来江馨雨没有理由会拒绝他。她以前的身份只是宫中在卑微不过的宫女，能得到垂怜已是天大的荣幸。
何况自己还愿意为他放弃王位，她没有理由会拒绝自己。唐啸天坚定地想着，却不知江馨雨的想法早已与他背道而驰。
她现在已经不是从前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少女了，不会因为几句好听的承诺就完全交出自己。
“对不起王爷，我的答案还是不变。”
“什么？”唐啸天声音里满是疑惑，他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又再次问了一次：“你说的什么？”
江馨雨深知忤逆唐啸天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后果，她心里做足了准备，深吸一口气道：“我的答案还是不变。”
她话音刚落，一个杯盏从她耳边呼啸飞过。
江馨雨一脸平静，低着头看着面前色泽莹润的碗，里面还放着唐啸天刚夹给她的菜。她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就凭他这一生气就乱砸东西的脾气她就不会答应他。
唐啸天气极，下意识地就拿起手边的杯盏朝江馨雨掷去，等他反应过来时动作已经呼出。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立马减了力道，手腕一转让杯盏偏离了原来的方向。
他知道自己脾性不好，生起气来不管不顾，但他也是真的不想伤害到江馨雨，为了她也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脾气。
望着她平静的神情，仿佛习以为常一般，一口气堵在唐啸天的胸口，不上不下。
这个女人竟这般的不识好歹，早知道就把杯子直接砸在她脸上去！也许这样她脸上平静的神情会出现一丝裂纹，会因自己出现一丝慌张。
在拒绝唐啸天的时候已经花光了她全部的勇气，在他发话之前江馨雨只能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免得再招来他的怒气。
唐啸天反反复复深呼吸后才将心中的怒气勉强压下：“为什么？”他将江馨雨锁在自己深邃的眸中，让她无处遁逃。他声音低沉，听上去格外的阴冷。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江馨雨如坠冰窖。
为什么？若真要问，江馨雨只能说是时机不对吧。但她不会将实话告诉唐啸天，只能说出一个蹩脚的谎言，也不知道能不能将谎话圆过去。
“我想当皇后……”明明在最初她就拒绝过唐啸天说自己不想当皇后，才会引出他放弃追逐江山这个话题，现在她又告诉他自己想当皇后。说出这句话时江馨雨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
“什么？”唐啸天反问，他额头青筋骤起，心中的怒火已经快要喷薄而出。然而怒气积攒到一定的程度，他面上要变得更加平静，只是声音却是越发的冰冷刺骨。
他冷笑道：“你为了拒绝我好歹要带个脑子，还是你觉得我真的是非你不可所以才病急乱投医？”
江馨雨就知道不可能随便将唐啸天应付过去，她勉强镇定地说道：“我知道我说的话前后矛盾，我前面说的是事实，后面说的也是。”
唐啸天冷冷地看着她，看她究竟怎样圆谎。
“我还有未了的心愿，所以必须回到宫中。”
未了的心愿？她这话说得怎么像是将死之人弥留人世时说出的最后的话？
这样的想法让唐啸天心中生出了一股慌乱，因为这股慌乱的心情，他的怒气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慢慢降了下去。“什么心愿？”
“我要扳倒皇后。”江馨雨平静而又坚定地说道。
“你与江郑璇从前有过节？”唐啸天不解，他将江馨雨的身世查了个彻彻底底，完全想不明白一个浣花苑的小宫女会和皇后有什么交集。
“这就是我自己的事了。如果不完成扳倒她的这个心愿，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她能原谅唐封，却不能原谅江郑璇。她是自己名义上的妹妹，以前在慕容府的时候慕容夫妇从没有亏待过她，有江馨雨一份的，就绝不会少了她的那一份。
而且就算是到了宫中，江馨雨对她也是多加照拂。她完全想不到她为什么会对慕容一族下手。
唯有她，是不能原谅的。
自认识以来，唐啸天见识过各种模样的江馨雨，但却没有见过她双眼中燃气仇恨的烈火的模样。那一瞬间他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修罗地狱，仿佛她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一样。
“所以你当时说为了报恩要留在我的身边，借沈必珠扳倒秦玉燕、自己上位也是这个原因？”
“是的……”江馨雨相信原身是真的爱慕唐啸天、想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的。但是为了自己能重新回到宫中扳倒江郑璇，她只能这样说。
唐啸天不再开口，他的左手摩挲着右手大拇指上的汉白玉扳指思考着。他思考时手也要跟着脑子一起动起来，下围棋和摩挲扳指是同一个道理。
一开始他以为江馨雨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宫女，后来见识到她如何欺骗过沈必珠后才对她刮目相看。
当初他派狐鹿姑去调查她的身世，发现她只不过就是在平常不过的一个农户家的女儿。然而一个农户家养的女儿会跳失传已久的惊鸿舞？
这一切唐啸天总觉得有猫腻，又派狐鹿姑去查了一次，然而得出的结论还是和第一次一样，百密而无一疏。她的身世肯定不如想象的这般简单。
如果她的目的真是扳倒江郑璇，与自己的目标又不冲突，唐啸天不介意帮她一把。
如果是以往有人利用他，不管他的目的如何，唐啸天早已让他生不如死。但是一知道江馨雨的计划和目的，他心中反倒徒生出一股难以言状的欢喜。
“我愿意帮你扳倒江郑璇。”
听他终于发话了，江馨雨忍不住松了口气：“谢王爷。”
刚刚唐啸天思考时她一直悬着一颗心，生怕自己说的话哪里出了纰漏惹得他怀疑。好在有惊无险，总算是瞒了过去。
“但是后宫之中还有一个沈必珠，如果不扳倒她你很难触及到江郑璇，而且她家族的势力对我也有些影响。想要我帮你可以，但是你还是要执行以前的任务，先扳倒沈必珠。”
这其中的道理江馨雨都明白，没有被唐啸天为难已是最大的幸运。如果她连沈必珠都撼动不了，自然也没有那个能力去扳倒江郑璇。
“你先下去吧，从现在起我会安排你回宫的事宜。”唐啸天面无表情地吩咐着，这一顿饭从中途就变了意味，与他预想的走向差了太多。
“是。”江馨雨应下，起身退了出去。
她看上去走得从容，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不是像表面上的那般镇静。她的后背早已生了一层的冷汗，脚下也变得绵软无力。
一出正厅，她立马疾走赶回自己住的庭院，生怕唐啸天改了主意怪罪下来。如果可以她真想现在立马带着唐琛逃出这座府邸，离唐啸天越远越好。
江馨雨走后，唐啸天一个人坐在正厅中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他一生运筹帷幄，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他却唯独算漏了江馨雨，算漏了她对自己的影响。然而这种影响也并没有想象中的让他难以接受，他现在甚至都有些享受这些原本预想中的偏差。
他同意她两人联手扳倒江郑璇，并不代表他就放弃了对她的追求，反而从今晚开始对她的兴趣更加浓厚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江馨雨的一切都变成了她的闪光点，总是令唐啸天爱不释手。
等他们扳倒江郑璇、完成了她的心愿，他就带着她走遍天下、看尽天下的山川河水，过上她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