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安城,唐啸天宅邸内。
今日的夜晚晴空万里,黑沉的夜空上洒满了星辰,其间还有一轮皎洁的圆月,明日肯定会是个大晴天,正适合出行。
江馨雨抬头看着夜空,心中感慨万千。从宁贤寺被人追杀,到流落到杏花村,再到被猫儿掳来儒安城、唐啸天向自己表明心意,短短的时间内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比前世要精彩、刺激万分。
这样刺激惊险、颠沛流离的生活放在过去她敢都不敢想,然而这一生却在短短的时间经历了个遍。
明天就要启程回京了,回到那个宛若牢笼的京城。江馨雨现在心中有些焦虑,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害怕回到那里。
京城中虽然有很多的回忆,但是曾经的美好已经被那些痛苦的过往所占据。她害怕那里的人心善变,害怕那里的勾心斗角,害怕那里的所有。
一想到回到宫中自己所要经历的生活,江馨雨就不由地叹了口气。那种疲乏已经深入骨髓,沉入心中,只要她在宫中待一日便摆脱不了。
“怎么还没睡?”
突然的说话声将江馨雨吓了一跳,然而更让她惊吓的是声音的主人。唐啸天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今日穿着一身宝蓝色鸦青万字直裰,身上用银线绣成的暗纹在月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他如瀑的黑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不会叫人觉得杂乱,反倒多了一丝飘逸之感。
自从那日两人共进晚膳、江馨雨知道他的心意之后,她一直有意无意地会避开他。就连回京的事情也是由他告知洛梓,再由她转述给江馨雨。
见来人是唐啸天,江馨雨立马绷紧了身子,语气僵硬地唤了声“王爷”。
唐啸天将她的疏离看在眼里,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然而他却并不后悔那日所做的决定。因为世界上本无后悔药,如果对一件事没有达到预期的想法,那就去弥补、去改变。“后悔药”这种东西只会留给懦夫。
唐啸天在心中叹了口气,面上仍是一片平静,他再次开口问道:“怎么还没睡?”
许是今晚月色太美好的原因,江馨雨变得格外的坦诚:“睡不着……”
“是因为回京的事吗?”江馨雨点了点头。
唐啸天心中一紧,难道她睡不着是因为欢喜、激动,是因为马上就可以见到皇兄了吗?
一想到她马上就会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这种情况还是由他推动,就像是有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疼痛到难以呼吸。
唐啸天沉默了,这种沉默最让江馨雨感到尴尬,她不得不开口找些话题。
“实不相瞒,我有些害怕回京……”
江馨雨说的话与唐啸天所想大相径庭,他怔怔地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她说的话。
这种莫名的恐惧却叫唐啸天心中一喜,只要她心中没有那么急迫地回到宫中,是不是就代表她对现在的生活还有所留念?
唐啸天将自己的欣喜藏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
“回到宫中就是尔虞我诈,没有人会真正喜欢那样的生活。就算我是有未了的心愿,也不会喜欢做违背自己的心意的事情。”
唐啸天恍然觉得现在的江馨雨就像是一只被禁锢在牢笼中的金丝雀,她向往外面更加自由的天地,然而却被当下的环境所累,摆脱不了当下的境地。
这种想法缠绕在唐啸天的心头一只萦绕不散,心中还有些刺刺的疼。“你若是改了主意,现在也还来得及?”
“什么?”江馨雨简直不敢相信,唐啸天说的话是自己想得那个意思吗?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会纵容自己到这种程度。
唐啸天知道他刚刚说的话很清晰地被江馨雨听了去,她也明白其中的意思:“你的想法呢?”
离回京的时间越近江馨雨就越是害怕、越想后悔,但是消息是唐啸天送给唐封的,如果自己临时改变主意,唐封一定会怪罪下来。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而连累了唐啸天,而且她还有不得不要去做的事情,现在容不得她优柔寡断、儿女情长!
在彻底做出决定之前,江馨雨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她长呼一口气,似是要把心中所有的犹豫全部摒弃:“我还是要回京。”
望着她坚定的神情,唐啸天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他也明白这个时候想要带走江馨雨一定不易,但是只要她开口,自己一定会带她走、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然而失落过后油然而生的又是一股敬佩之情,她并不是如他所想的那般柔弱不堪,她不会去逃避自己的责任。即使有时候会有些小害怕、小犹豫,却并不妨碍她作出最后的决定。
唐啸天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对于她这一点真是又爱又恨。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坚毅,她恐怕会与天下的万千女人一般流于俗套,自己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既然你心意已决,本王也不再劝你。早些休息吧,明早就要启程了。”说完,唐啸天径直转身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江馨雨其中看出了一丝的落寞。
在唐啸天走出庭院之前江馨雨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
“等等!”唐啸天转过身来看着她,一瞬间以为她改变了主意。
江馨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地叫住他,他的感情终究是得不到自己的回应,自己的这般所作所为让她觉得很不负责任。
她无措地看着唐啸天,最后只能嗫嚅着说出一句“谢谢”。唐啸天没有多说什么,微笑颔首,离开了庭院。
秋月嬷嬷的别院和他们分开,她自己单独住在一处。此时已是深夜,然而她却没有一丝睡意。她搬着一把板凳,坐在院子中抬头看着天空。
圆月皎皎,越发地衬托出夜空的黑沉。黑沉的天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要将一切都吸了进去,就像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
秋月嬷嬷叹了口气,明天就要启程了。
一开始江馨雨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打算拜托唐啸天就在儒安城内给她找一座小宅邸让她住下养好身子,给她找来最好的大夫替她治病。但是秋月嬷嬷却要执意与他们一起回到京城。
江馨雨不明白,当初能活着离开合熙宫的人屈指可数。秋月嬷嬷好不容易逃出了皇宫,为什么又要回到那座牢笼中。
其实她的想法与江馨雨一般,两个人都有未了的心愿。
当初若不是秋琴嬷嬷给她灌下毒药,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说人老了会将世事看开许多,她却不然。
每晚睡觉,只要一闭上眼睛她仿佛都能感受到有一群不怀好意的人围着自己。有人用利爪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还有人撬开她的嘴给她灌着毒药。
这么多年,她没有一天不是活在那天的阴影之下。每想到那件事一次,她的心便被仇恨淬上一层毒药,让她日日夜夜都想着复仇。
她要和江馨雨一同回到宫中,助她一臂之力,让曾经伤害过他们的人付出代价!
其实还有一件事让她十分的在意,那就是唐琛。
在这段时间的接触里,唐琛总给她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样的感觉说不出来,就像他处在一团深雾之中。
秋月嬷嬷一开始还有些捉摸不透,然而在一次次地试探下,她发现唐琛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忘记那件事对唐琛的性格也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所以秋月嬷嬷才会察觉到一丝异样。
秋月嬷嬷不知道忘掉这件事对他而言是好是坏,但现在看来却是好处多于坏处。她想尽可能地待在唐琛的身边,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以免那件事给他还有其他人带来不好的影响。
第二天果真如江馨雨所想是一个晴朗的艳阳天,阵阵凉风拂过带走了暑气,十分适合出行。
江馨雨来时身上就没有什么行李,现在离开也什么都没有带上。众人都是轻装简行,将这里的一切都留在了宅邸内。
府中跟着他们一起回京的人不多,只有洛梓和猫儿,狐鹿姑有事要办在昨天已经先行离开了。跟着他们的其他人都是唐啸天的守卫,护送他们回京。
江馨雨拉着唐琛从府里走了出来,他俩在人前的身份不同,为了不招人非议他们只能分开坐马车。江馨雨先将他送到他的车上,这才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她掀开帘子,看着在人群最前方坐在红色骏马上高高在上的唐啸天。他今天穿着黑色的骑装,头发也用墨色的发冠竖起,看上去是与平时不一样的俊朗。
像是感受到了江馨雨的目光,唐啸天回头看了她一眼。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江馨雨像是做了错事被人发现的孩子一般,迅速地将目光移开了。
唐啸天一笑,他十分喜欢这种与她的小互动。然而他一想到自己现在是要亲手将她送回到宫中,心中便是一紧,脸上的笑容也顷刻消散。
他转过身去,冷着声音发号施令:“启程。”
就此,他们踏上了回京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