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云昭阳送走宿莲九,一个人坐在灯下,托着腮,对着一截木头发呆,木屑被指甲抠下,在桌子上堆了小小的一堆。
外面寂静如死,出去打探消息的宜松还没有回来。
忽然头顶劲风袭来,一支利箭划破空气,夺的一声钉入墙体。
云昭阳起身,拔下那支箭,取下一方手帕。
手帕上有字:信已送到云梦泽,可否相见?
云昭阳撇了撇嘴,心道他若想进来,谁能拦得住他?于是开了窗,对着黑暗做了个请的姿势。
手臂还未落下,身后便响起了一阵衣袂簌簌之声。
回头,那人带着半张银质面具,站在烛光里,望着他浅笑。一身白衣沾了雨色,看起来风尘仆仆。
“娘子,一别多日,为夫想你了。”
一如往日的油嘴滑舌。
云昭阳没有说话,突然退后一步,目光对着暗处一扫。
元璟立即警惕地目光一缩,转身,手中长剑铮然出鞘。
“谁?”
云昭阳抿嘴一笑,调皮地道:“吓到你了?”
元璟的脸色一下阴沉过来,他上前一步,伸手钳住她的肩膀,用力之大,几乎让她脱臼。
“云昭阳,别开这种玩笑!”
这个多事之秋,他最怕的就是什么地方突然冒出个刺客。
伤到她。
“只许你开玩笑,不许我开玩笑?”云昭阳怒着嘴,气恼地道。
元璟怔了怔,不再说话,半晌,道:“听说昨日松涛阁失火,你被诬陷,进了水牢。现在怎么样,身子可有大碍?”
水牢阴湿,岂是她一个女子可以承受的?
“有。”云昭阳点了点头。
“哪里?”元璟一惊,两手抓住她的肩,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不下三遍。
“不是身上,这里。”云昭阳指了指脑袋,“我现在头痛得很,明明知道是谁陷害我,却找不到证据。”
元璟长出了一口气,似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有什么疑点,不妨说来听听,我行走江湖多年,脑子应该比你好用些。”
“呵!”云昭阳笑了笑,不置可否。
“说吧,我也许真的可以帮你。”
云昭阳想了想,便让元璟坐下,细细说出了昨日的可疑之处。
“第一个疑点,松涛阁起火时,我进去找萧元冷,当时里面浓烟弥漫,但是我确定我进的是萧元冷的内室。不过奇怪的是内室之中竟然藏着一个婢女。那个婢女我不认识,但是我知道,那样的婢女平时是绝对不可能在内室侍候的,萧元冷逃出,她不可能往里走,所以,那个婢女藏在那里非常可疑。”
元璟点了点头,道:“继续。”
“第二个疑点,我在内室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很特别的气味儿,好像是香味儿,却绝对不是木材燃烧散出的。”
元璟眉头微微一蹙,示意她讲下去。
“第三个疑点,我被大水冲出后,那个婢女一口咬定是我救了她,可是当时我除了安慰了她几句,真的什么都没做,最后我晕过去了,到底是谁救的谁也不清楚。”
“如此说,这个婢女确实可疑。”
元璟的手指敲着桌子,指节发出有节律的声音,云昭阳看了一眼,眸中一抹异色一闪而过。
“第四个疑点,我被关进水牢之时,水里是没有蚂蟥的,可是后来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很多蚂蟥,不过幸亏那些蚂蟥不吸我的血,否则等不到人来劫狱,我可能就会变成一具干尸了。当时越王府戒备森严,外人绝对不可能进来,这个放蚂蟥的人一定是府内之人,可是那么多蚂蟥,他究竟是怎么带进来的?”
想到那些蚂蟥,云昭阳还是有些后怕。
她天不怕地不怕,却非常讨厌那些软软的东西,一看就觉得恶心。
看那个密度,她猜测那些东西少说也有几百只吧,带着那些东西在越王府走动,还真是需要些勇气。
“有人想诬陷你,有人想杀了你,这些人可能并不是一伙人。”
“不错,和我想的一样。”云昭阳动了动椅子,坐得离元璟近了些,“我告诉你,最可疑的是萧元冷的态度,我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明明把我当成了罪魁祸首,却又不肯置我于死地,好像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云昭阳这段时间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萧元冷的那张脸,那个人究竟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她是越来越不明白了。
元璟撇撇嘴,道:“那家伙天天吃药,估计把脑子吃坏了,他做什么都不奇怪,不过幸亏你没有被他害死,否则我岂不是要伤心欲绝?”
说着,他一个转身,握住了云昭阳的手:“昭阳,此间险恶,跟我走吧。”
目光殷切,态度真诚,让云昭阳有点儿不忍拒绝。
她想到了镜湖,想到了那座小屋,想到了和他在一起有惊无险的日子。
然而,她想到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心里忽然一痛。
世间险恶,处处阴谋,她走了,就只留一个他了吗?
“不,我不走,那个害我的人还没揪出来,我这么走,岂不是太便宜他?”云昭阳觉得这些话似乎不够说服元璟,想了想,又道:“我云昭阳向来有仇必报,若放过那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好过。”
元璟笑了笑,道:“如果陷害你的那人就是萧元冷呢?如果他利用你,铲除太子势力呢?到时候你是不是连他一起杀了?“
“他敢!“
“为什么不敢?因为你给他设计的轮椅?”眼睛看了一眼半完工的轮椅,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笑意。
“轮椅就是轮椅,对别人我可以阴险,对他我做不到。”
“你好像爱上他了。”元璟的语气有些失望。
“我也不确定,是同情,是爱情,我还分不清。”云昭阳抬头看着窗外,窗外雨已经停了,风吹来,带来些清新的气息。
冰雪阁外面有整齐的脚步声,接着便传来了宿莲九的声音:
“王爷回府,快去准备火盆,热水。”
有下人应了一声去了。
火盆?热水?云昭阳脸色一变,心道莫非那人的病又犯了?
“我在这里似乎有些多余。”元璟摇了摇头,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云昭阳道:“这是我从云梦泽带回来的,送给你,记住,任何时候,只要你改了主意,我一定可以带你离开他。”
他转身,一只脚已经落在了窗台上,忽又折了回来。
“昭阳,记住,这个世上并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
手指沿着女子的长发滑落,有一点儿凉,又有一点儿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