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的血莲教向来神秘,很少插手武林之事,更别说是涉足中原了。
在血莲教中,大护法的地位相当重要,传说大护法都是从苗疆最有天赋的孩子中选出,一旦选出,便要永生永世效忠血莲教,并誓死用生命保卫血莲教和其管辖的苗疆。大护法责任重大,是以绝对不会抛下血莲教不管,更不会千里迢迢赶到中原来杀一个丝毫不相干的人。元璟作为悬隔阁主,虽然眼线遍布天下,却从不主动招惹江湖上的门派,何况这个教众数以万计的南疆邪教?
如今血莲教大护法在这里突然对他出手,为的到底是什么?
“阁下究竟是什么人?如何识得我的身份?”含光道。
刚才元璟那一掌用了十分的功力,即使血莲教的大护法武功高强,也经不起他极其精准的一击。此刻,含光的手臂骨肉撕裂,血流如注,然而,他却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一把撕掉了袖子,抬手点了几处大穴止血,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抹了一点墨色的药膏在手指上,轻轻地涂好。
涂了药的伤口虽然止了血,可是毕竟白骨森森,血肉模糊,看着还是有些瘆人。
元璟看了几眼,便不想再看了,他放下云昭阳,几步过去,将掉落在地上的凝血刀捡了起来。
方才出手,只是迫不得已,他并不想与此人为敌。
那把刀仿佛有灵性一般,方才还是寒光闪闪,到了他的手上,却骤然一暗,又回到了砍柴刀时的样子。元璟笑了笑,双手捧起刀,恭恭敬敬地奉上。
含光看了他一眼,接过了刀,墨玉一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这人功夫不浅,却又不想置他于死地,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元璟淡淡道:“其实,识破你的身份并不难。其一,这片山中生长月光藤的地方并不多,而你偏偏把我们带到这条路上,想必是有意为之。这一路过来,你不断地砍月光藤,如果单单是为了走路,根本没有必要。这种月光藤虽然有剧毒,不过,毒素都是以血为引,只要不毒汁不沾染伤口,即使触碰了也不会中毒。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砍呢?即使最后砍到筋疲力尽,也不曾停下?我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原因,那就是你需要这些月光藤的毒汁,而且少一分都不行。”
含光垂眸,默认。
他涂好药,又提起衣襟,撕了几块布条,一圈一圈将伤口包裹得严严实实,等到他放开手的时候,那条血肉模糊的胳膊便看起来顺眼多了。
然后,他负手而立,盯着元璟,目光沉静如水。
元璟说得没错,他确实需要那些毒汁,而且一分都不能少。
元璟继续道:“第二,血莲教大护法含光的凝血刀虽然很少出江湖,在下却也有所耳闻。据说这凝血刀长期淬毒浴血,养成了毒性越大饮血越多便越厉害的性子,还有一点,这凝血刀发挥威力,必须要借助月光。先前在杉树林中,本来是你杀我们的最好机会,可是你却偏偏将我们引到这开阔之地,如果不是想借助月光的力量,这样做也未免太粗心大意。”
一般情况下,想要击杀某人,必然会选择狭窄逼仄的地方,在这开阔的地方,便大大增加了被袭击之人的逃跑几率。
“你说的没错。”含光点了点头,眉目垂下,嘴角勾起一丝浅笑,似是敬佩。
“阁下不但身手了得,还很擅长幻术,你把绝世神兵伪装成一把普通的砍柴刀,骗过了那位老人家,甚至差点儿骗过了我,我一开始也没有认出来,如不是月光藤和月光这两处破绽,恐怕我到现在还无法认出。请问,这样的灵力和功夫,除了苗疆的大护法,还有谁能拥有呢?”元璟道。
“这算是对我的夸奖吗?”含光抬头,淡淡一笑。
“阁下这么认为,当然也可以,不过,不知道阁下如何受了伤,要用这种方式才能激发凝血刀的灵性?全盛时期的大护法,根本不必如此吧。”
凝血刀在血莲教中的护法手里代代相传,每一任大护法死后,都会把这把刀和自己的灵力一起传给嫡传弟子,一代一代积累下来,这把刀便有了神魔一般的力量。这样做虽然有点儿作弊的嫌疑,却比一般的武功总要从头修炼有效率得多,所以,血莲教的护法一般在很年轻的时候便拥有了超乎寻常的力量。元璟知道,自血莲教立教,这把刀便守护着血莲教,有这把刀在,便没有人敢冒犯血莲教,可是如今,这把刀竟然离开了血莲教,离开了苗疆,而且,还要靠着这样的方式来攻击人,实在有些让人匪夷所思。
含光的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空气中似有一声叹息化开,很快消失无痕。
终于,他缓缓道:“杀你,是情非得已。”
“没想到我还是个让阁下不忍心下手的人。”元璟自嘲似的笑了笑,话锋一转,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方才那位老人家的侄子已经被你杀了吧?”
含光笑了笑,“苗疆的蛊毒不能外流,那人中了蛊,怎么能活着离开?”
“可惜,你赶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你绝对没有想到那个老妇人也会感染。”
含光又笑了笑,没有说话。
“所以,你不能让那个老妇人离开深山,你也不能让我们两个离开这里。”
“你很聪明。”含光道。
“可惜,想要你的命的那些人却不怎么聪明,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动手。”
空气中有扣动悬刀的声音,这里早已经埋伏了无数的弓弩手。
元璟话音未落,含光的身形已经掠起,一排箭矢擦着他的足尖嗖嗖飞过,接着他的身体空中折断一般急坠而下,又有一排箭矢擦着他的衣襟而过。两拨箭矢夺夺射入树干,周围并无人影,而此时,身形未定的大护法已经抬手一刀,林中一片雪光闪过,清透的月光下,骤然,有无数血花绽开。
含光落地,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盯着地上被他劈碎的残骸,幽幽地道:“你们竟然追到这里来了吗?”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似是刚才一番动作引发了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