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国师大人名讳？”
去往钦天监的路上，白衣男子始终走在前面，纱质的白衣随着他的脚步缓缓散开，如云如雾，给人一派仙风道骨的感觉。
但是云昭阳始终觉得这个人不寻常，他的仙气里似乎带了些妖气，或者说魔气。
白衣男子在前面忽的一顿，云昭阳差点儿刹车不及。
“你难道已经忘了我吗？”
那一瞬，他回过头来，初夏的风吹起了额前的长发，云昭阳吓得差点儿没有倒了下去。
莫离！
在圣女峰壁画里惊鸿一瞥的莫离。
不过，这时的他和壁画上亦有些不同，黑发如瀑，异常精致的眉眼间似乎凝了一层霜，就连那本来超然物外的容貌，悲悯众生的眼神，也被这层霜带着生出了几分阴冷与戾气。
“哦，没……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云昭阳的手捏紧了衣角，掌心中都是汗水。
莫离却似并未察觉她的异常，伸出手，递给了她。
“前面不好走，小心！”
云昭阳踌躇了一下，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
手背冰凉，仿佛刚从冰雪里挖出来一般。
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在云昭阳入宫后的第七天，萧元冷终于进了宫。
不过，他依旧不是为云昭阳而去的，好像这个王妃对他来说就是可有可无，即便她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即使她怀了他的骨肉。
在建元帝的寝宫里，萧元冷见到了独自拿着酒杯，对着一副画像发呆的老皇。
当时日已西斜，太阳透过天边的云，将一缕血色的光照在了建元帝缀满金丝龙纹的长袍上，显得诡异而又凄凉。
萧元冷的目光掠过，发现不知何时，他的鬓角已经斑白，或许，这些日子以来外面的变动让这个英武的皇帝添了不少的风霜，或许，他的内心深处已经感受到了一个新的时代将要来临。
“儿臣元冷，叩见父皇！”
萧元冷停好轮椅，道。
“免了。”建元帝一抬手，目光却仍然盯着画上的美人。美人是用工笔淡彩画的，一身素衣，凌风立于雪中，身侧一树梅花，头顶一轮明月，越发衬托得那美人冰肌玉骨，美妙绝伦。
“父皇，这位是？”
从小他经常出入皇宫，这幅画并不多见，但是画上的人，他却比谁记得都清楚。萧元冷强压住内心的震动，指着画，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状。
“这位是先皇后元皇后。”
建元帝轻声道。说着，他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了一眼萧元冷。
萧元冷的目光沉静若水，闻言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冷儿，紫凝宫的梅子快熟了，你若身体尚可，不妨陪父皇走走？”
“儿臣遵命！”
话音方落，立即有个太监过来推了轮椅，正是皇帝的近侍周公公。
周公公年纪很大了，身子骨却很硬朗，推轮椅的手平稳有力，萧元冷被他推着，一路跟着建元帝来到紫凝宫。
紫凝宫自从元皇后死后，便再也没有人住进去过，如今只有几个宫女太监负责洒扫，远远望去，显得有点儿冷清。
“二十年了，物是人非。”
建元帝负手在门前，看了一眼已经斑驳的匾额，发出一声轻叹，便抬脚进了去。
紫凝宫的宫女太监恭恭敬敬地侍立两旁。许是许久没人来了，他们的神色木然，竟然好似不会说话了一般。
萧元冷不动声色，手指却有意无意地蜷起。
二十年了，物是人非，当他再次踏入紫凝宫时，当时的年轻太监宫女们已经白发苍苍了，而入门口的一株梅树上，依稀还有先皇后的影子。
心中唏嘘，萧元冷面上依旧平静无波。
“冷儿，记得这梅花吗？最好的素白台阁，偌大个皇宫只此一树，朕当年将他赐给你母妃，是多大的恩宠。可惜，你母后早逝，无福消受……”建元帝不知何时站在那棵梅树下，望着浓密枝叶间一颗颗绿梅发呆。
萧元冷刚想说些什么，周公公却脸色一变，上前道：“陛下，越王殿下的母妃是宁妃，并不是先皇后。”
“哦？是吗？”建元帝恍惚间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看来朕真的是老了，居然连这都记错了。”
“父皇正值盛年，岂可言老？想必是最近事务繁多，休息不好所致。”萧元冷平静地道。
“哦，哦，是啊，朕忙糊涂了。”建元帝在周公公的搀扶下回过头来，抬手扶了扶额头，道：“梅子也看了，朕也有些乏了，不如回去吧！”
“是！”
从宫里回来后，萧元冷没有立刻回听枫园，而是来到冰雪阁，在一堆图纸堆里找到了宿莲九。
几日不见，宿莲九的形象越发接近熊猫，两只眼圈黑黑的不说，见萧元冷进来，连屁股都没抬。
“父皇今日带我去了紫凝宫。”
仿佛被霹雳劈中，宿莲九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落了一地。
“他开始怀疑你了？”
“也许吧。”萧元冷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元皇后死后，她的亲信都被太子生母清洗了个遍，她又未有子嗣留下，二十多年后，突然有人出来为她翻案，这难保不让人怀疑到太子唯一的弟弟越王头上。
“你打算怎么办？”宿莲九道。
“还能怎么办？”萧元冷淡淡一笑，目光有意无意落在了那间密室的入口上。
这么长时间了，那间密室对他来说早已经不是秘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忽然，他话锋一转，道：“王妃怎么样了？”
宿莲九一愣，随即眼睛里带着几分促狭，问道：“府中有两位王妃，不知道王爷问的是哪个王妃？”
“还能哪个王妃？有人用尽了全力塞进来的东西，我未必肯认，何况是一个处心积虑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
“那我就明白了，不过接下来的消息可能会让您王爷失望。”
“说！”萧元冷刚刚缓和下来的神色一下紧绷起来。
“派去的人石沉大海，消失了。”
“什么？”萧元冷一声怒吼，那架势差点儿让宿莲九以为他要站起来。“究竟怎么回事？”
宿莲九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派去的暗卫根本无法接近钦天监，那个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
萧元冷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那一刻，他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止了。
那个人，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早知道，他就不该把云昭阳送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