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就是死亡,真正的死亡没有之后,如若还有重生,便不能称之为死亡了。”云昭阳感觉自己要再讨论下去恐怕要跟他上升到哲学角度了,但是哲学方面自己又一知半解,理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想着此刻有人还在竹林里偷听,也料到那人会是萧元冷派来的,便想利用这段时间给萧元冷传送些有利的情报。
那个家伙,肯定不会满足于只知道她平平安安的。
他是一个未雨绸缪走一步想十步的人,自己现在能让他知道的越多,越有利于他以后的部署。
“人之恶,因人起,人死恶灭,一切归于平静,既然世界的尽头是死亡,那么,四国之恶,激起来又有何用?四荒终究还是归于一片死寂,对身为神族的祭司您,又有什么好处?”
言外之意,四国之乱的源头还是莫离,他没参与肯定也煽风点火了,等会儿不否认就等于承认。
这个女人!
莫离微微一笑,深潭一般的双眸里仿佛碎了万亿星光。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有时候,做一件事,并非为了最终的结局。好像你们人一样,都知道自己终究不免一死,死了什么都带不去,不还是一个个拼命地活着,竭尽全力的爱着,用尽所能地追求着终究会幻灭的东西?所有事情的意义,不在于它的结局,而在于它的过程,有了这个过程,便足够了。神族虽然比人强大,比人长寿,终究也会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但是有些事情,只有他们来能做。”
他顿了顿,抬手抹了一下云昭阳的眉心,云昭阳只觉一股冰冷入骨,身体不由激灵了一下,“否则,你以为,你的能力从哪里来?寻族的机械师从来都是凌驾于凡人之上的。”
云昭阳不说话了。
她没有办法辩驳,因为寻族的机械师确实是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的存在。
“还有,你以为,你真的那么幸运,灵魂只是偶然间落入时空的间隙?”
手指抵在她的眉间,重重的一压。
云昭阳啊的一声尖叫,眼前立刻有无数画面浮起。
她在实验室里,加入了一味药剂,忽的,轰隆一声,她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再有意识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在一片黑暗里,身边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拼命的拉着她,推着她,将她往一个空隙里塞。
“是你吗?”她问。
莫离点了点头。
“术法变幻的东西太容易灭,还是真实的好一些。”
长袖一挥,漫天的昙花终于幻灭,有风吹来,带起了一天的落英。
他起身,携着她的手,抬眼环顾四周。
“你们有你们要做的事,我也有我要做的事,留你非我所愿,却是不得不做。昭阳。”他侧头,看着她,“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你是寻族的祭司,随意。”
“神族放手的太久,四海八荒乱起,该是我们重新崛起的时候了,有时候,真的不能任由他们乱下去。”
“那是你,不是我。”
神族小时候的漫长岁月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物种都找到了平衡,纵然不如神所愿,又有什么不可呢?
“你是寻族的后人,血脉里自然有神族的基因,我要做的,对我,对你都好,我想要你做的,无非是乖乖留在这里。”
话音落下,落英飞舞中,竟再也不见那人。
“想好了,告诉我。”
远处传来他缥缈的声音,还有竹林被轻纱拂过的声音。
她不知道他具体在哪里,但是她知道,他冲着竹林去了。
他打算出手收拾那个人了?
“昭阳,向前,漫天劫灰,向后,亦是万丈悬崖,你若如我愿,我必保你平安。”
声音平静,不像是去打架的样子。
云昭阳的心里七上八下,刚想冲过去,忽然间看见落英的帷幕向两侧分开,中间走出了一袭飘飘的白衣。
不知为何,云昭阳隐约嗅到了微微的血气。
她一惊,然而,还未来得及问,莫离已经开口了:
“宵小之辈,已经被我打发了。”他笑了笑,忽的面色一沉,“该听的可以给他听,但是有些事情,他却不应该看低我。”
方才用幻术太久,再加上被云昭阳的话题带走,他竟然一不小心分了神,露出了空门。
那个人,居然想借机杀了他。
“这里有一本书,闲来无事,你好生读读。”
他似乎不愿意跟她费功夫了,从怀里摸出一本书,扔给她,转身而去。
“《神族本纪》?”
云昭阳翻了下那本书,发现竟然是本无字天书,她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了什么。
那个偷听的究竟怎么样了?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竹林,发现里面空空的,这才略略放了心。
落英飘落,满是昙花的清香,她忽然明白了自己在什么地方。
钦天监外优昙阁,看守很少,正好可以送个信儿出去!
云昭阳收了书,刚想溜走,却听前方脚步铿锵,抬头一看,竟有数十个披甲带刀,满脸煞气得大汉过来,将她团团围住。
好女不跟男斗,何况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
“这位大哥,听说优昙阁有一株昙花,晚上开起来相当漂亮,不知道可否指路?”
“国师说,王妃有孕在身,不宜走动,请王妃回房休息。”
为首的一个彬彬有礼,语气却不容违逆,说完,上前一步,手指压在刀柄上,大有先礼后兵的意思。
云昭阳斜睨了那人一眼,郁闷地应了一声,转身刚走出两步,忽的顿住,她盯着那人,问道:“方才听到打斗,可是有人受伤了?”
“那件事情,国师自会处理,王妃不必挂心。”
那人道。
果然,消失的瞬间,是莫离找人打架去了。
能值得他亲自出手的,她能想象出来的也只有一个海皇了。
不知道稚是否平安。
满心惴惴地回到寝处,她坐下来,抬头向外望去,发现钦天监的观星台上不知何时点燃了无数蜡烛,好像集结的萤火一般。
中央一个白衣男子,挺立如松,衣衫飒飒如霜雪过高林。
忽的,那人的腰背微微弓了一下。
难道,受伤的是他吗?
云昭阳本来想去看看,走路的时候却因为太急,不小心撞到了桌子上,她这才发现桌子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食盒。
食盒是宫里的款式,但是闻起来却不对。
她不由停下来,伸手打开盖子。
“越王也学会炖乌鸡了。”
她笑了笑,拿起调羹,小心翼翼地盛了一口送入口中。
“果然是越王炖的。”
她皱了皱眉,拉过椅子坐下,捏着鼻子将剩下的鸡汤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