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陌的眼睛看着前方,目光仿佛延伸至极遥远的地方,又好像穿越时空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他想起自己跟着师父不久的时候,他们遇见的一个鬼魂。
那是一个雨夜,他跟着师父赶路,他们要在凌晨的时候到达河边的吴村,那里有一大户人家的女儿疯了,当地的医生治不了那疯子,开了很多药方也不见效果,医生说那女儿是被鬼缠住了,可是巫婆更是降不住。最后吴家托了人专门请师父他们要去把那鬼抓出来。
师父听了来人详细说了情况后,急忙领着他就出发了。
他记得当时在很黑暗的夜色中,师父带着他快步疾行在山坳中,吴村在山区深处的河边,四周都是崇山峻岭,山路两旁低矮的树丛的枝条有时候会刮到他们的肩膀,鼻息间可以闻见草木和野花的清香,他可以听到黑暗中师父均匀的呼吸声,间或有一两只猫头鹰的鸣叫声,还有远处河水的声音,这一切都让他感到莫名的心安。
而师父坚实的背影强烈地散发出一丝焦急,这让他好奇,忍不住在他们即将靠近河边的时候,借着星光和水波看向自己的师父,问道:“师父,为什么你这么着急呢?”师父深邃的眼神中泛出一丝怜惜:“但凡是这样的症状,多半是有个很幽怨的灵魂在哪里,他的深仇大恨也许会让更多的人铸成大错的,所以,我们是去救人的。”
这话当他看到吴家的大小姐的时候,就有点明白了。吴家是村里的首富,大小姐也长得浓眉大眼的,这个时候却两眼发直、披头散发地坐在床脚,怀里抱着一个枕头,嘴唇翕动但是不知道在说什么。
谁要是去碰她,她都会尖叫;谁要是去拽那个枕头,她就会大声喊妈妈;房间里乱七八糟、臭气熏天。这几天,大小姐几乎都是在房间里大小便的,谁都拉不动她。没有人的时候,她就嘤嘤地哭,有人的时候,就用一双惊恐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人,但是分明又没有任何眼神反应出来。
师父看了看四周,然后让他去准备净水一杯,他端水进房间的时候,看到师父沉默地看着那大小姐,大小姐的头发挡着脸,那个对别人没有任何反应的眼神在头发的缝隙中躲闪着师父的眼睛。最后,师父开口了:“我知道你被迫杀了自己的孩子,心中的痛是多么的难受,可是你知道那被你杀死的孩子心里的痛该是多么的痛?!”
这话才一出口,那大小姐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的难过,哭着哭着就跪了下来,口里嘟嘟囔囔道:“妈妈没有办法,妈妈还要嫁人的。那个人他不要妈妈了也不要你的。妈妈对不起、、、、、、”这个时候师父用深邃的目光看着空中,对着空中说道:“你听到了,你妈妈是无可奈何,不是要故意害你的,她跟你道歉了,跟我走吧。”
师父拿出那捉妖瓶,打开盖子,对着空中继续说:“不要存歹念,你还可以在来这个家的。你妈妈还可以做你妈妈,你若存了歹念,这轮回就说不定了。”
那房间里的空气都让人感到窒息,他看不见什么东西,但是分明看到那桌子上的水杯动了一下,然后水就少了一点,师父最后说了一句,“你是可怜的孩子,来世会是个好孩子,走吧。”
然后,他就看到师父看着空中一会,那水杯里的水又少了很多,然后师父就慢慢盖住捉妖瓶的盖子,然后缓慢地站起身来,那跪在地上的大小姐这个时候慢慢抬起头来,看向师父,低声道:“多谢师父救我,今生无以为报,来世定当报答。”师父一笑就出门了。
他们来到院子里,见了吴家的老爷,称那妖怪已经捉了。吴家的婆子急忙进了房间里,一会功夫跑出来报喜:“恭喜老爷,大小姐好了。”那吴家的老爷重赏了师父,还要留着吃饭,但是,师父拒绝了。
连夜带着他赶回了家里,过了山区后,师父拿出铁环来让冥界的官员来带走了那幽魂。想到那个时候的氛围,现在似乎有点像当年的气氛啊。于是楚离陌低声道:“婴灵不同于一般鬼魂的是因为他是在腹中被杀掉生命的婴孩,心头的怨气极大,他会生生世世跟着那个置他于死地的人的。直到报仇为止。”
白叶锦眨了眨眼睛,弯弯的眼睛不解地看着楚离陌:“为什么怨气大呢?是因为小嘛?”楚离陌越来越头:“不完全是,他是被迫中止生命的孩子,又是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所杀。有着更多的怨恨和不满,这股怨恨在三界中是独特的孤魂野鬼,一直纠缠着他的父母无法解脱,所以他的父母在这一生会越来越不顺利。”
说完,楚离陌喝了一口茶,用平静的眼神看向白叶锦,白叶锦听到也喝了一口水。这时候,只听到窗外咕咚一声,好像是什么人被绊了一下,楚离陌对着白叶锦使了一个眼色,白叶锦飞身就跃上了窗台。
然后,回头用弯弯的眼睛看着她师父,嘴角露出一丝坏坏的笑来。楚离陌就知道她看见人了,于是问道:“是谁?”白叶锦也低声道:“客栈的老板。”这答案似乎不出所料,因为以白叶锦的眼光看,客栈老板那青黄瘦削的脸,怎么看也不是个阳气十足的男人样子,尤其是他那眼底的淤青,分明是带着一丝阴鬼之气的。
果然,第二天的午饭后,客栈大堂的人渐渐散了去午睡了,楚离陌和白叶锦正在大堂里面喝茶,那老板悄悄近前来对着二人一施礼:“二位爷,小的有话想私下跟两位聊聊,可否给个面子呢?”
白叶锦一直以来都是被人尊称为姑娘,独独今日被称为爷,心里头感觉好笑的同时也很诧异,因为在狐界来看,她分明是雌雄同体的一只千年白狐。只是无人知道罢了。这样一想觉得这个爷当的起,于是美滋滋的得意着。
楚离陌用眼角撇了一下,看到白叶锦那暗暗得意的样子,也忍不住觉得好笑。轻轻咳嗽了一声,于是两个人起身与那老板一起回到了房间里。
他们刚进了房间,那客栈老板就从门口拿进来点心和茶水,又端了一盘桃子进来。白叶锦刚要拿起来吃,楚离陌轻咳了一下,白叶锦的手就从半空中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嘿嘿笑了一下。
那老板没注意他们的小动作,待两个人坐定,赶紧给他们倒茶、敬茶,忙活了一会后终于坐定,很小心地舔了一下嘴唇。
楚离陌沉默地看着他,终于那老板像是下定决心一样说道:“二位法师来到小店可还住得习惯吗?”白叶锦回答:“还好,店里各种伺候都很周到呢。”那老板继续说:“按照往年的惯例,这个时候正是各种蔬菜瓜果上市的时候,各路行走的人也多,住店的旅客当然也多。”
老板双手搓了搓,继续低声道:“但是不知道为何,小店这几年来生意越来越不好。附近才开的一家很小的旅店倒是宾客盈门。小的想了各种办法来经营店面,着实是动了很多脑筋。也花了不少银子,但是不仅生意没有起色,我自己倒开始身体也不适。”
楚离陌这个时候直直地看着那老板,目光中带着深澈的疑虑。问道:“老板说说看,是哪里不舒服呢?”那老板深深吸了口气道:“大概是上个月开始,我终日头疼不止,看了医生后抓了药喝了,微微有点效果白天不怎么痛了,但是每天到夜晚痛的非常厉害。”
两个人都沉默着,白叶锦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地,显示出她在思考问题。
那老板接着说道:“上个月底开始,有客人觉得晚上睡觉的时候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会掩住他,我开始并不注意。直到有一天晚上,我也感觉到好像有一块大石头压在了我的胸口,让我喘不过来气,半夜被惊醒。”
白叶锦饶有兴趣地看着那老板,老板说着:“我被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如此循环往复,几乎每天夜晚如此,我被搞得困苦不堪。”他精瘦的手抓了抓头发,楚离陌看到有很多头发留在了他的指缝中。
老板接着说道:“我被搞得筋疲力尽时,我老婆也开始不断惊醒,并且她常常跟我说听到小孩的哭声,可是我听不到。请问两位法师我这个客栈到底是怎么回事?客人几乎都快走光了,我快愁死了,求你们帮我一下吧。”
楚离陌这个时候很耐心地问老板:“老板,你的老婆是媒人说和的吗?”这句很平常的话不料想让那老板脸色变得更青,然后他缓慢答道:“这个老婆并非媒妁而定,是我个人喜欢向那岳丈求来的。”
白叶锦很奇怪他的表情透出一丝尴尬和勉强,于是转头看向师父。楚离陌更耐心地问:“你老婆说半夜可以听到小孩的哭声,你难道根本听不到?”那老板的脸皮颤动了一下说:“是啊,我听不到,只是经常被掩住或者惊醒。”
楚离陌轻轻舒了一口气,将后背靠在椅子上,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