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绥想了一夜,决定自己需要先迈出这一步,走向父亲,这是晏绥这么久以来做的最大的一次决定,也是克服自己这么多年来心魔的一次决定。
周嘉鱼上午从店里回来的时候看见晏绥坐在院子里,看见自己,拍了拍旁边的坐椅,示意让自己过去坐。
刚开始都没有说话,周嘉鱼知道晏绥有话说,就慢慢喝着果汁,也不着急。
晏绥终于开口:“我后天去法国。”
周嘉鱼惊讶转而变成惊喜:“想好了?”
晏绥点头,垂着睫毛,思索道:“你说的都对,只是之前我一直觉得这就是他们的错误,有时候甚至觉得干脆没有生养我多好,我不用受他们的管束,甚至控制。”
晏绥随即笑了:“可是,我还是在我以为恶劣的环境下长成了现在的样子,让自己还算满意的样子,但这一切,没有他们是不可能做到的。”
周嘉鱼觉得这样的晏绥有一些脆弱,可是更多的是释然,是打定主意之后的轻松。
周嘉鱼抚上晏绥的手,掌心温暖:“你要相信自己的直觉,父母跟孩子永远都有着不可割舍的血缘关系,就是这么神奇,相互联系着,不管隔着多远,而且,有时候双方之间的矛盾要比一般人还要伤的深。”
晏绥点头,抬起眼睛,握住周嘉鱼,深邃的眼睛里映照着周嘉鱼的面容:“嘉鱼,谢谢你,能一直陪着我,不管是在什么时候,没有你,我也不可能在中国生活得这样幸福,没有你,我也不会这么快相通,或许永远都会把自己包裹在痛苦的茧里。”
周嘉鱼俏皮地笑道:“你再说我就要哭了,我又不是神仙,没有那么大魔力,主要还是靠你自己的努力,不管是生活,还是感情。”
此刻周嘉鱼在晏绥的心中就是离心灵最近的人,两人的跳动的频率都是相同的。
晏绥买了后天的机票,周嘉鱼说要陪他一起去,被晏绥拒绝了,他说他能解决好,到时候会带着周嘉鱼一起去见父母。
不知道要去多久,周嘉鱼几乎没有跟晏绥分开过,突然要离开,还是有些不舍,想到隔着半个地球,距离上的分别好像真的一下子接受不了。
“你的画板带哪一个?”周嘉鱼从画室跑出来,问晏绥,手里还拿着一板颜料。
晏绥正在吃东西,从碗里抬起头来,弯了眼睛:“你这是要把我赶出家门?”
周嘉鱼看了看双手上拿着的东西,干笑了两声:“我怕你去的太久,万一想画画了这些顺手的东西又没拿,多难受。”
晏绥起身,把周嘉鱼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拍了拍周嘉鱼的脑袋:“我是去问候我爸妈,很快就会回来,这里有我的工作和最重要的人,怎么舍得分开那么久。”
周嘉鱼被晏绥含情脉脉的告白弄得不好意思,腆着脸害羞道:“那我就帮你准备一些生活必需品就好了,这些不拿了,等你回来再画。”
晏绥笑着点头:“去吧,生活用品也不用拿太多,原来的家里还有。”
周嘉鱼屁颠屁颠地跑去收拾了,季皖透过老花镜看这两个年轻人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地秀恩爱,摇了摇头,现在都流行这样了,都不把正在织毛巾的自己放在眼里了。
周嘉鱼整理了好几遍,就算自己出国也没这么用心准备过,最后还是塞了满满一箱子,自己整个人坐上去才勉强合上。
季皖去睡觉之后,两个人又腻歪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各自的房间。
夜里。
凌晨两点多,周嘉鱼隐隐听到了敲门声,睡得正沉,可是敲门声一直在响,周嘉鱼恢复一点意识之后突然觉得不对劲,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敲门。
猛的起身,周嘉鱼一个激灵,听到了晏绥焦急的声音:“嘉鱼!嘉鱼!”
周嘉鱼没有锁门,听到是晏绥的声音赶紧让他进来了。
周嘉鱼隔着黑暗的房间都能感受到晏绥的慌张,还有喘着的粗气。
掀开被子,打开台灯,就着台灯周嘉鱼走到晏绥面前,赶紧拉住他问:“发生了什么事?”
晏绥眼睛有些红,还有些害怕,手冰凉,紧紧拉着周嘉鱼,声音发颤:“嘉鱼,我爸他自杀了。”
周嘉鱼也是打了个寒战,自杀这两个字新闻中经常听到,可是,好像与自己的生活联系起来就变得极其恐怖了。
周嘉鱼拼命让自己冷静想了一下,是晏绥的父亲自杀了。
“晏绥,晏绥,你别慌,你怎么知道的?”周嘉鱼努力去忽视加速的心跳,想要尽力保持镇定。
“我妈刚才打电话说的…”晏绥有些呆,周嘉鱼特别不放心。
“那阿姨说现在叔叔情况怎么样了吗?”
“说正在抢救中,嘉鱼,你说,怎么会?”晏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那么强势的爸爸竟然会想到自杀这个极端的方法,到底是为什么?
“晏绥冷静,不要想了,等你妈妈的电话,会没事的,发现了就会没事的…”周嘉鱼抱住了晏绥,想要安抚他。
晏绥如论如何都想不通那个永远自信的爸爸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晏绥颤抖着嘴唇说:“嘉鱼,你说我爸爸会不会因为我…”
“不!不会的!晏绥你不要胡思乱想,你爸爸从小虽然对你严格,可是这正是爱你的表现啊,他怎么舍得用这种方式来惩罚你,你不要乱想来折磨自己!”周嘉鱼更紧地抱着晏绥,想要让他颤抖的身体停止下来。
“嘉鱼…”晏绥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我们坐下,我陪你一起等,会没事的,晏绥,你妈妈现在还在医院,她肯定更难过更害怕,你要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好,去给她安慰,你现在是他的支柱。”周嘉鱼努力劝说晏绥坚强一些。
晏绥把周嘉鱼的话听了进去,刚才妈妈打来电话的声音正在哭泣,她一个人在陪着爸爸…
晏绥不一会儿就冷静了下来,恢复了心绪。
“我现在需要陪着我妈妈,他更需要我。”晏绥对自己说。
周嘉鱼点头,给晏绥拨回了晏艺的电话。
“妈…”晏绥刚出声,晏艺就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晏绥…你爸爸…怎么会做这样的傻事!”晏艺哭得撕心裂肺。
“妈,你要冷静,爸爸会没事的,你相信我,有我在呢,爸爸肯定是一时糊涂,他舍不得你的。”晏绥红着眼睛安慰道。
“还在抢救中,晏绥,你爸爸要是没了,我怎么办啊!”晏艺忍不住去想可怕的后果,那个朝夕相处的人感觉就要对自己撒手不管了,这是多么恐怖的事。
“妈,你现在去手术室门口等着,马上会有医生出来的,抢救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别想太多,去等着就行了,我一直在你身边,别怕…”晏绥想让自己的母亲转移注意力。
晏艺就隔着电话跟儿子也不说话,只是哭,晏绥一直轻声安慰,虽然心里也是害怕到不行,但是周嘉鱼告诉她,会没事的。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晏绥觉得这是人生最漫长的时刻,突然听到那头晏艺的声音响起。
“医生,医生!我老公怎么样了?”晏艺看见手术室的门打开,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虽然害怕,可还是必须要立刻知道结果。
医生摘下口罩,温和地说:“抢救及时,在重症病房待到天亮没问题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晏艺感谢的话已经说不出来,与此同时,在电话这边听着的晏绥也觉得仿佛最黑的地狱已经走过。
周嘉鱼看着晏绥放松的表情,也松了一口气。
“妈,你看,我说没事,你照顾好爸爸和你自己,我赶最近的一班飞机回去,别怕,我一直都在。”晏绥安慰叮嘱晏艺。
晏艺只是‘嗯’,最后忍不住哭着说:“回来看看吧,儿子。”
这样带着悲怵的一刻,晏绥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非常遗憾自己在这个时刻没有呆在妈妈的身边。
晏艺的心情平静之后,晏绥挂了电话,周嘉鱼已经查了最近的航班也是要中午,现在已经完全不可能继续睡了,陪着晏绥等到天亮,天亮后才能彻底放心。
“晏绥,你闭上眼睛,不睡也可以,让眼睛休息一会。”周嘉鱼柔声对晏绥说。
晏绥‘嗯’了一声,听话地闭上了酸痛的眼睛,但是脑海里闪现的都是父母,严厉的父母,成功的父母,忙碌的父母,因为自己取得好成绩开心笑着的父母…往事一幕幕展现,晏绥才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点所谓的芥蒂现在一文不值,在巨大的伤痛面前,才知道以往的自己是多么的矫情,站在只恨不能马上跟他们见面,抱一抱他们,也许他们头上也是可以翻出不少的银丝。
周嘉鱼时刻感受着晏绥的气息,虽然沉默着,但是却拼命地想要分担晏绥一部分的伤心,期待着晨光能拯救度秒如年的两人,期待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期待老天爷不要这样捉弄可爱的人,同时也做好了跟晏绥一起出发的准备,这时正是晏绥需要自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