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若面色平淡,“那公子也该知道那身契已经被我撕碎,并不起效。”
他静静地看着她,半晌,“为什么当年不和我解释?”
雁若摇了摇头,“公子当时心中有了那个想法,便注定不会听解释的,雁若纵使解释了,公子怕是也觉得雁若别有用心。”
他想反驳不是的,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雁若的话他发现自己竟然是无从辩驳。
是啊,他那时把一切都怪在雁若身上,他的小厮也是整日在他面前夸雁若如何聪慧,贬珠珠如何呆蠢,他当日还笑小厮不知是收了雁若什么好处,这样说着珠珠。
现下看来,从那时开始,珠珠便有了预谋吧,珠珠买通了他身边的小厮,这世道,只要有银钱,有什么是买不通的。
他看着面前依旧秀丽的女子,心里又摇了摇头,也是有的,比如雁若。
这几年,其实他常看到当初主持比试的公子哥来府中拜访,公子哥家中富贵,权势也比他家强,母亲以为他和那公子哥交好,倒是不反对公子哥来,反而是让他常来。
他纵使有心解释,最后想想还是罢了,若是他跟母亲说了那公子哥是为雁若而来,为了府里,母亲是一定会将雁若当日就送去给那公子哥的。
他太清楚了,母亲心里一切都是以府邸为上。
他这几年虽然厌弃雁若,所以他告诉自己,一个毒妇是不配得到幸福的。
他从未想过雁若为什么会不愿意去公子哥的府中,公子哥可不是他,待雁若极是体贴,礼物是送个不停的。
他只知道每次雁若还在,他心里便总有一丝欢喜,尽管当时的他对自己这般也极是厌恶。
“你怎么不跟他走呢,他待你那么好。”
雁若就和当年一般很诧异地看着他,然后重复了那个问句,“公子是要赶我走?”
而他和当年不同,重重地点着头,“嗯,我要赶你走了。”金陵的守军还在顽固抵抗,但他很清楚再过不了多久,那些叛军就要打了进来的。
雁若却摇了摇头,“我不会走的,雁若生是这府中人,死也是这府中鬼。”
他心间一动,但他知道正因为如此,雁若必须要走,“现在是我赶你走,我不想再留着你了。”
雁若却是问道:“那你为何不走?”
他微愣,而后道:“这里是我的根,我怎么也应该血拼那些叛军到底的。”
雁若直直看着他,“那我为什么不可以?”
他语噎,而道:“你是女子,你也不是府中宗室之人,等新帝攻破了金陵,必然会大赦天下,到时你去找你的额头。”
雁若不再说话,只收拾起了碗筷。
他知道雁若不会走,却是自己将雁若的衣衫收拢起来打了一个大的包裹,又把珠珠留下的大半财物全部放了进去,扔到府外,把雁若也强行退出了门外,大门一关。
他扣了锁,不管雁若怎么叫门,他都只装作没听到,自己拿起了兵器,开始练剑法。
他自知一人是抵抗不了那些无穷无尽的叛军的,不过哪怕能够多杀一个,那也是一个。
他心中最后的不舍也已经走了,凭着雁若的聪明,想要逃离应该是极其容易的。
而当他坐在床榻上,要就寝时,他把雁若赶走了,厨房中还有些食物,不过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弄,只吃着生的吃了几口。
这时房门处却是传来了香味,雁若端着一碟饭菜放在桌旁,却是头一次那样笑盈盈地看着他,以前雁若就算笑,笑容也是极其冷淡。
“你怎么进来的!”他把大门锁得铁紧,雁若一个弱女子,又不会功夫,哪里进的来。
雁若满不在乎,“后门有个洞,爬进来的。”
他一时不知道是该笑该怒,但也把饭菜吃了个精光,他实在是饿得没了法子。
雁若今日一直在笑,倒像是身体止不住开关一般,雁若说:“你和我一起离开金陵吧,天下之大,总有你我能够待的地方。”
他想也不想便拒绝,雁若能够离开是因为她和这并没有什么牵扯,他却是万万不能走的,他只能守在这,以死为结局。
雁若知道他的性子,倒也没有多劝,只是犹豫好久,才道:“不如你将我收作通房吧。”
他噗嗤一声差点没将饭粒吐出来,“你现在跟着我,可是没有半点好处。”
要是说以前叛军没来之时,她做通房大小还有几个奴才可供使唤,现在做不做却只是空有这个名头罢了。
雁若却是走了出去,回来时端了两杯清酒,“就把今日当作你我的洞房花烛夜如何?等完了我就离开。”
他犹豫着,但就像她了解他,他自然也明白她,她是不会轻易妥协的,就像他把她从大门处赶出去了,她却从后门的洞又爬了进来。
而估摸着夜已深,叛军怎么也要明日才打进来,他同意了。
两人喝完酒,她为他宽衣,巧笑倩兮着。
他瞧着昏暗风光下她清丽无双的一张面庞,不禁有些意乱情迷,低声问她从前为何不爱笑。
她说习惯了,不过从今往后,只要他喜欢,她就日日笑,时时笑。
他也勾唇一笑,笑容却极是苦涩,以后?哪还有以后。
就是那夜他要了她,两人一番翻云覆雨。
看着听着认真的公子鸿泽,烟雨微微一笑,“后来,便是这样了。”
公子鸿泽长眸勾起一分促狭,“他想必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烟雨摇了摇头,“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不过与我是再扯不上关系的。”
她那夜在酒中放了药,享受了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纵欢,便将他挪动了,带到她曾有恩的农户一家,让他们好好照顾她。
而她自己则是回了府,为他搬那些他不能缺的东西时,却被叛军抓住,也就是现在这样,来了青楼落入风尘罢了。
公子鸿泽问道:“你可恨我?”他也问过那女人这个问题,那女人瞪着他就是道恨他,而且恨不得剥他皮饮他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