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子转了转,这话听着好像是姜璃说的,姜璃有时候是满嘴胡话,有时候却说的头头是道,沁人心扉。
穆恒又道,“我却站在生死中间,到是死过无数回,命硬的很,可活着又不安生,不是我视人命如草芥,而是生死与我而言,还比不上一幅画引的心头悸动。”战场杀敌,她冲锋陷阵,眉头都未曾蹙动,她死就死,她生则再战。
马车缓缓停在镇国公府门口,穆恒下车,随着沈熙过府门穿长廊,到沈熙的书房,他的书房和大多读书人的房间大相径庭,也有不同的,那就是别人墙上挂着的是他的字画,他的墙上挂的还是他的字画。
沈熙在一旁的画筒里取画,穆恒瞧着那书桌后面墙上的一副画,好像是佛缘寺的后院,枯败且苍劲的桃树,几处远远近近的石塔,石碑,地上是将化未化留下几排脚印的白雪,上面洒着几片血红花瓣,林子深处是一个渐行渐远的女子背影,纤细模糊,只是那一身大红裙裳十分惹眼。
沈熙拿着一个卷轴走来,穆恒站在那画前问道,“你画里的女子就没个正脸的?”
沈熙白了她一眼,上次那个侧面的是替别人画的,这个背影的,那是他没瞧清人家长相。无奈语气道,“要不改天给你画个正脸的?”
穆恒挑眉,她才不要呢,眼睛一眯,打量着沈熙,试探的问道,“这红衣姑娘是谁啊?”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哼”,穆恒哼一声,想了想,又眼里一丝寒光闪现,“你不会还对那个风尘女子余情未了吧,真要逼我杀了她?”
沈熙苦笑不得,上前拉着她往那画凑近,“你瞧仔细些,怎么就看出是桃瑟了,桃瑟从不穿红色。”
穆恒瞧着画又斜眼瞪着他,“那风尘女子不穿红色,你到是知晓的清楚,你是进过她的厢房,瞧过她的柜子啦?”
沈熙舔了舔嘴唇,一身清白,他还洗不清了?急的他举起一手发誓道,“这女子我发誓绝对不是桃瑟,你再瞧瞧,虽然模糊了些,但是那气质才情性子都不同的好不好。”
穆恒半信半疑,瞥眼看着那画,模糊身影哪有气质才情可言,更别提性子了。“那这女子是你新瞧上的?”
小三子带着奴婢轻声进来,将一壶茶,四碟点心摆上,有带着人悄声退下。
沈熙支支吾吾了半晌,“那日喝的烂醉,只觉得这女子十分有趣,就上了几分心,也寻了几日,可惜啊。”
穆恒听他一句可惜,便知道他是找不到人了,微微扬起一丝笑意道,“这一抹红衣到是惊艳,许是个好人家的姑娘,你再寻寻,若是有缘总会遇上的。”
沈熙点着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缘,那仙姑算命掐的准,怎么就没算出他在找她呢,还说是他镇国公府的,要是,他正好领回来,“我看上的要不是好人家的姑娘,你还不准了?”
穆恒双手背后,斜眼瞥着他,慢步徐行的从书桌背后走了出来,挤着眉头朗朗道,“我也是为你好不是,你这一往情深的性子,伤一回就是八年,若不是那风尘女子自甘堕落,又出现在京都,还不知道你要伤情到几时呢。”穆恒瞥了瞥那画中的女子乌发间的一支翠玉簪子,也是竹叶纹,到是和她折断的那根极像,不过她从不穿红色。
“喏,你的画。”沈熙有些无语,何时轮到侄女管起了表叔的亲事了?
穆恒伸手,手指刚碰上那画轴,又顷刻缩了回来,“算了,兴许你说的对。”噩梦还是自己醒来的好,若是惊醒了,陷入更恐怖的噩梦里,也不知熬不熬的住。
穆恒又道,“有个梦魇缠着也好,偶尔痛一下,兴许能清醒一些。”知道自己不是个行尸走肉,不是半死不活,如今的噩梦只是扣眼珠子疼的发慌,若惊醒后痛的是绞心揪肝,她还如何若无其事,风轻云淡。
“那就放我这儿,你什么时候要了,我再给你送去。”沈熙又拿着画轴放回墙角的画筒里。转身又道,“你有时间就去陪陪尚月,大魏定了娶亲的日子,她最近有些闷闷不乐。”
“我?”穆恒诧异,怀疑道,“你让我去开解那个丫头,她见到我,可是一向拘谨的很。”
“可你的话,她一向最能听的进去。”
穆恒清冷的脸上,目光一阵惊愣,有些不可置信,“自我回京都以来,与尚月见面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的,好好说会儿话的次数也就两三回,她如何就听得进去我的话了?”
“可她实实在在是因你的话,没有再哭闹的嚷着不嫁了啊?”
穆恒瞥了他一眼,她有这么大的魅力,她自己怎么不知?“我与她…”穆恒摇了摇头,“怕是没话说。”她又不会安慰人,皇后和太后就够折腾她的了,还能耐着性子陪着安慰,尚月那脾气,若是惹恼了说不定她还会动手扇她一耳光。
沈熙白了她一眼,穆恒眯眼警示,他忙转头瞧着墙上的画,躲开她那渗着阴寒的目光,摆出一副没瞧见的专注盯着画。
“这画的女子有那么好看吗?”穆恒语气生硬冰冷,“嗯?”一声透着威胁气息。
沈熙抬手揉了揉鼻尖,“你还别说,越看越有种心驰神往的痴迷,瞧瞧这天外飞仙的脱俗气质,这满腹经纶的旷世才情,啧,还有这俏皮风趣又不失可爱的性子,啧啧。”
穆恒顺着他的目光,清冷的琥珀色眸子看了又看,就是没有看出沈熙说的那些滔滔不绝的好,“情人眼里出西施,果然,古人诚不欺我。”一个背影也能看出这么多子虚乌有来。
沈熙轻咳一声,“穆萧何时回来?”
“怎么?你想他了?”
“我瞧他和尚月的性子到是能玩到一块儿,他若是回来了,让他陪尚月散散心。”沈熙也不知道他这样做,好,还是不好,尚月怕是对穆萧心里起了一丝波澜,只是穆萧那活跃的性子怕是没有觉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