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那日，无静便回了千灵山。可是无正怎么看都觉得怪异。
无正一向不喜无静，每逢看到他便想一巴掌拍死他，可是不知为何，近日来竟是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触。
譬如在藏书阁，无静翻看《绝世武功秘籍》的时候。
“你怎么回来了？”他道。
“师兄，我早就回来了。”
无正看着他，竟是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看到了回千灵山中毒昏迷时的那一抹紫色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无正对无静上了心，才发现那本《绝世武功秘籍》并不是他的，而是掌门无修的，除此之外，他还发现那秘籍本是有两本，一本封皮处写得乱七八糟，另一本却是写得规规整整的。
无静常拿了笔去改那本不规整的秘籍。
无正本是没有多想的，直到无静的姐姐再次来到千灵山。
依旧是一抹紫衣，面上蒙着面纱，只是一双眼睛雾蒙蒙的，教人看不真切，与从前很是不同。
余躬然在千灵山待了几日，可无正心中的疑团却是越来越大。终于，他找到了余躬然。余躬然显然很是诧异，却也不过瞬间便镇静了下来。
“余姑娘，可还记得我？”他问道。
余躬然看着他，点了点头。
无正又道：“去年我回千灵山的时候中毒昏迷在山腰处，半醒时看到了一抹紫色——可是姑娘你，或者说，是余姑娘将我带到山上来的，而不是无静。”
无正的眼神一本正经，余躬然定了定，点了点头。
无正上前一步，靠近了余躬然：“那我手中的纸条——可是余姑娘给的？”
余躬然似乎有些不解，不想无正却是轻手一扬，揭了她的面纱——
“你……”无正有些讶然，看着余躬然的面容登时愣住了。
余躬然半垂着头，后知后觉地从无正的手中拿过面纱，遮着自己的脸便回了屋子。
唯有无正站在原处，喃喃道：“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第二日余躬然便下了山。
可是无正没有想到的是，不久之后，无修也下了山，在临走前更是将无道派上上下下打理好，将担子留给了他。
无修再也没有回来。
而他，成为了无道派的新一任的无道子。
无静变得与从前截然不同，他总是喜欢站在山顶望着远处，做事不再马马虎虎、漏洞百出，而是谨小慎微、完美至极。
无静或许不知道，他望着山下的时候，无正一直都在不远处待着。
无正总觉得，走的并不是余躬然，留下的也不是无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无道派恢复了安宁，没有了贼人的窥探。外面的消息终于接连不断地传进了山。
一是肃临风成了摄政王——这点无正并不意外，肃临风与无修师兄一同修炼密术，他早就知晓了，可是他唯一没有说出口的便是肃临风的秘籍与无修的秘籍并不是相同的，故而肃临风的走火入魔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
二便是无修的信。
无修说他已经回归俗世，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信件已是许久之前的了，无正看信的时候无静也在。
只是她仿佛意料到了一般，面上不惊不喜。
无正收回了信，轻声唤道：“余躬然。”
无静抬头，许久，应了一声：“嗯。”
“所以下山的人其实是无静，留下的人是你——余躬然。”无正吐出一口浊气，觉得心底透彻不少，他望着远处道：“是你拖我上的山，也是你给我的纸条罢？肃临风的那本秘籍——也是你做的手脚，对么？”
余躬然低了眸子，却是一笑：“不错，是我。可是你不必误会，我拖你上山是无意而为，给你纸条是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想。”
余躬然曾经以为无正与无修是敌对的关系，所以无修才会让无正一直昏迷下去，可是后来却得知并不是那样——无修对无正使计，只是为了研究那本《绝世武功秘籍》。
后来她怕肃临风也练成绝世武功，便在肃临风的那本秘籍中动了手脚，故而肃临风才会走火入魔、命不久矣，可是无修却是练成了，成为了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无修他会抛下一切，去找无静。
无修说他一直都分得清楚，谁是余盛安。他说他不会让余盛安嫁到乔家。
母亲也来了信，说盛安成亲的时候被人搅了局，乔员外当场被杀，而盛安则是被那人抢走了。
人人都说抢亲的那人是土匪、是强盗，可是余躬然知道，他是谁。
除了无修，还会有谁呢？
为了余盛安，他杀了乔员外，永绝后患，又造成了余盛安被劫持的假象，是何等的精美呵，又是教她何等地艳羡啊——
可她这一辈子，便也只能待在千灵山了。
父亲曾经来找过她，便是在无修离开后不久。
父亲说他已大功告成，可以给她荣华富贵，而余家也会光耀门楣。她望着那张陌生的面容，竟是没有感受到一丝的亲近。
她问他：“您杳无音讯那么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父亲说：“最初是为了隐姓埋名，再后来便是要重回青山，让你们享受荣华富贵。”
她便轻声一笑：“可是我们要的从来都不是荣华富贵。”
父亲胸有成竹地对她道：“为父能让你母仪天下！皇帝已经应允，皇后一位便是你的。”
余躬然看着父亲，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自那以后，她再也不曾见过父亲。
却是得知了无修的死讯。
无修死了，功力被人吸干，余盛安也死了，据闻二人死的时候还是双手紧握的。余躬然看着山下，虽已是绿意初显的时节，她却生了满心的苍凉。
或许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罢……
她闭上了眸子，肩上却被人拍了几拍，耳边只听那人道：“千灵山是修身养性的好去处，亦是偿还罪孽的地方。”
是啊，罪孽……
听闻……余盛安还生下了两个孩子，亦未生还。
泪水遍布脸颊，却是分不清是悔恨，还是其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