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地板木头的咯吱声轻轻响起,肃临风悄悄地靠在褚玉扇的门口处,侧耳倾听——若是他方才听得不错的话,那声颇有力道的“嗷”叫声应当是褚玉扇的声音吧?
褚玉扇的房里还亮着灯,肃临风正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房中传来的声音却教他住了手。
“我可以相信你吗?”
是褚玉扇的声音。
“自江水榭出事后,我不敢相信任何人,担心自己会找不到事情的真相、揪不出幕后真凶——卓真,我能信你吗?”
肃临风推门的手改为握拳:卓真?流水阁的阁主,他怎么会在这儿?!
“若是你不信我,我做,你看。”卓真诚心地说道,“褚玉扇,如果有一天你可以相信我了,便告诉我,我带你隐居山林,再不过问这些是是非非,如何?”
房中一片沉寂。
肃临风却是垂下了手,颇为落魄地离开了此处:褚玉扇之所以犹疑,便是对卓真的所言有了几分的动心。褚玉扇,待往事落幕之后,你真的要与他隐居山林吗?
“卓真,我想你是误会了。”褚玉扇一本正经地纠正着,“我娘喜欢的女婿——不是你这样的……”
卓真一笑:“那是什么样儿的?”
褚玉扇憋了几憋,终于没把那句“肃临风那样的”话说出口,只是摇头:“江水榭已经落败,我与你的身份云泥有别,实在是……不适合。”
卓真心思灵透,自然明白褚玉扇的意思。她若是真的喜欢他,才不会因为甚么身份缘由做借口拒绝他。
卓真沉声一叹,也不逼她,只是道:“如今的你不信任何人,只信那个富家公子,为了那个富家公子,你不与我去找地图上的线索,而是要随他一起去搜集各派的秘籍?”
褚玉扇点了点头:“与其说是相信,不如说是相互帮助、相互利用。他帮了我,我便也帮他。况且江水榭的线索,我已有所眉目,等我找到那三人之后,我再去找冥鼎掌门的图纸上标明的地方。”
卓真拿着那张沾了冥鼎掌门血迹的图纸,折叠整齐之后放进了自己的袖中。褚玉扇不解,他便解释道:“你去寻那三个人的踪迹,我帮你去找图纸上的东西。你我各分一路、齐心协力,把藏在深处的秘密全部挖出来!”
褚玉扇郑重地点点头,满面坚定。
卓真瞧着裹着被子的褚玉扇,她的头发虽然披散了下来,却漆黑如墨、十分滑顺。这让卓真不由得想起自个儿曾经养过的一条黑狗——皮毛顺滑的黑狗,令人有种莫名其妙的喜爱之情。
卓真急忙站起身来,控制住自己的那只想要抚摸褚玉扇头发的手,故作镇静地道:“如此我便先走了,具体事宜你再考虑考虑。”
这个“具体事宜”,指的是隐居山林么——
褚玉扇一笑:“不必考虑了,卓大阁主还是另觅佳人为好,到事成之时我定会为你们二位备上一份厚礼!”
卓真被褚玉扇拒绝了个彻彻底底,当下也没了甚么抚摸小狗的心思,只是轻声一哼道:“还有一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要提醒你。”
“何事?”
“当初江湖悬赏令上有你与冥鼎掌门的画像,你的定价是一万两黄金,而冥鼎掌门的定价则是两万两黄金。”
褚玉扇点头:“这事我晓得。”
卓真又是一哼:“可如今不同了。各大门派确认了冥鼎掌门的尸体后,撤下了那道冥鼎掌门的悬赏令,并将悬赏令上的两万两黄金——加到了你的悬赏令画像底下。”
褚玉扇瞠目结舌,还能这么加?!
卓真伸出三根手指来:“也就是说,如今你的命,价值三万两黄金。这并不是一个小数目,故而我奉劝你一句,低调行事,遇事莫要撒毒,晓得了?”卓真打量着她的眉眼,“虽说你如今的面貌与画像上的你不同了……但江水榭以毒闻名,若你总是用毒,我怕你会招来杀身之祸。”
褚玉扇点点头,表示对卓真善意的提醒很是感激。可她心中却在默默念叨:想不到自己居然涨价了,就像是会跑的猪肉一般——人见人宰啊?!
卓真摇摇头不再理会褚玉扇,离开前带走了那盏烛火,少顷褚玉扇的房中便成了一片漆黑。
褚玉扇则将秘籍放在了枕头底下,准备继续睡。
闭上眸子的时候,她的脑海中却浮现起肃临风的模样来:那厮大马金刀地拍着胸脯跟她保证着,“成,若是有事你便出声叫我,我肯定会在眨眼间到你那边!”
虽然她当时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可……
褚玉扇小声嘟囔着:“说什么眨眼间,骗子!”
一楼的掌柜还在翘着脚望着二楼,似望夫石一般地坚定,哪怕腿僵了也舍不得放下脚来——直到看到那盏烛火下了楼来,掌柜才一个踉跄、瘸着僵了的腿奔回了柜台,装作打算盘的模样。
卓真款款下楼,照着那盏烛火,看到的第一眼便是掌柜这番装模作样的架势,当即也不愿多加搭理,将烛台放下后便要开门离去。
掌柜抬起一双笑眼:“阁主,这便走了?”
卓真回眸:“不然呢?”
掌柜“嘿嘿”一笑道:“虽不知那姑娘与您是什么关系,可看起来,姑娘跟那同行的小公子的感情可是深得很呢!”
卓真向柜台转了个身,饶有兴趣地问道:“哦?怎么个感情深?”
掌柜闪烁着亮闪闪的眼睛道:“方才我称那二人是小两口,他们并没有否认——若是感情不深的话不是早就该澄清了么?”
卓真:“行走江湖而已,称呼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掌柜摇头,一副过来人有经验的表情:“我跟你说……”
卓真却是不愿再听了,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掌柜。
掌柜被他看得有些发毛,终于换了一个话题:“阁主,怎么了?”
“也是在方才,我听掌柜的说要换东家——”卓真转身拉开门,只留下一句话后便走了,“本阁会好好考虑的。”
掌柜呆愣着,嘀嘀咕咕:“怎地不该听的话听得那么清?!”
清冷的大街上,两个人缩在一起冻得瑟瑟发抖。上半夜熙熙攘攘的长街到了下半夜,只剩下了空空荡荡的摊子。
“阿嚏!”一人抽着鼻涕埋怨着,“都怪你能唠叨,要不然我怎么会跟着你一起倒霉!这大冷天地,不能在客栈好好待着睡一觉,非得跑到这里来挨冻?!”
另外一人也是冻得一激灵,回声呛道:“怪谁呢?!若不是你同我争吵,掌柜的怎么会撵咱们走!”
二人相视一瞪眼,待瞧见袅袅的冷气后,口中的话终于一一憋了回去,随后二人长声一叹,互相靠近了些取取暖:“也罢……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赶出客栈了。”
“先帝曰:‘能屈能伸者,方为圣人。’”一人闭目说道。
“嗌?先帝还曰过这句?”
“曰过。”
另外一人则窸窸窣窣地自胸前拿出一张白纸与一块黑墨来,正正经经地拿墨在白纸上写道——先帝曰:能屈能伸者,方为圣人。随后便将白纸与墨块往怀里一塞,闭上眼睛蜷起了身子:“得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