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余。
这一天是周五,苏念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乐高玩具散落得一地都是。
他时不时扭头看上一眼站在窗口处打电话苏夏天,苏夏天的脸色在他的眼中一点点的变得严峻,最后樱唇紧紧的抿着,面沉如水。
苏念有些心烦,这乐高玩具是慕云深买给他的小礼物,起初他不喜欢玩乐高,苏夏天还表现出不太高兴的模样,无奈,苏念只得捡起玩具,装作很高兴的模样,继续玩耍。
苏夏天打完电话,步子沉重的走过来。
她先是坐在沙发上发呆许久,期间,苏念偷偷的看了他好几眼。
后来,苏夏天起身,不安的在客厅走来走去。
最后,她蹲在苏念的身前,没开口说话,只是用沉静的目光盯着他。
苏念被盯得头皮发麻,他抬眸,看向苏夏天,犹豫道:“妈咪,有什么事情吗?”
“我有一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苏夏天隔了半响后,幽幽道。
苏念顶着她的目光,吞咽了一口口水,说:“你说,我听听。”
“小墨,你别伤心。”苏夏天语塞艰难:“你舅舅他……生病了。”
“很严重?”苏念疑惑道。
“有那么一点,”苏夏天深呼吸一口气,将全部托盘而出。
苏念闻言,大脑一片空白,他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舅舅怎么可能会得癌症……我不相信……”
发呆一会儿后,苏念反应过来,他没有苏夏天这么沉得住气,立马站起来,尖叫道:“我要回去,回去看舅舅,不呆在这儿了。”
苏夏天将苏念搂入怀中,苏念嚎啕大哭,他抓住苏夏天的衣角,反反复复的询问:“怎么回事,妈咪,我不相信,你骗我的是不是……”
苏夏天没有回答,她搂着他,用力的搂着他。
……
飞机再快也要历经十多个小时。
苏夏天把这件事给慕云深说了,对方只简简单单的说了两个字——“去吧”。
他将他们母子送到机场,看见苏念红肿的眼圈,还蹲下身子,好声好气的安慰苏念。
苏念目光呆滞,听见他的话,别过小脸,也不理他,也不说话。
一直到上了飞机后,苏念才弱弱的和苏夏天说:“妈咪,我有些累了,我想睡觉。”
苏夏天看见苏念这副模样,有些心疼。
他和百里烨华的关系比和她亲密,从小他就亲近百里烨华,这使得苏念知道这件事后,伤心的程度更加剧烈。
她叹了一口气,有些唏嘘。
生死无常,难以把握。
一晃,十多个小时过去。
下了飞机后,早有专门接机的人员过来将他们接送回家。
苏念赖在苏夏天的怀里,小小声的问:“舅舅现在是在医院还是家里。”
“家里,”苏夏天拨了一下苏念的碎发,回答他的问题。
苏念沉默了一下,又问:“那舅舅现在的病情怎么样了?”
苏夏天顿了顿,措了下词语,才说:“医生说,控制得当短期内没有什么大碍。”
“哦,”苏念不再说话。
控制不当呢?
苏念没有再问,他已经明白。
一路无言,车子在路上疾驰,无人欣赏路边景色。
车子缓缓地驶入郊区的别墅,等车子停好后,苏念迫不及待的从车上跑下来,跑入宅子里。
苏夏天步履急促的在身后跟着,生怕苏念跑得太急,跌倒了怎么办?
“小墨,慢点,别急——”苏夏天跟在身后喊道。
苏念的步子慢了一点,可是相较于苏夏天,速度还是宛若旋风。
“哐当”一声,苏念打开了百里烨华的房门。
卧室一片漆黑,窗帘拉上,百里烨华空灵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小墨?”他坐了起来,碎发被压乱,有些碎发胡乱的在脑后竖起来,睡得太久,脑子有些昏昏沉沉,连着嗓音都万分嘶哑。
苏念等眼睛适应黑暗后,忙不迭跑向百里烨华的大床,一把扑向他。
百里烨华搂住苏念柔软有些赘肉的小腰,唇边扯出一抹宠溺的浅笑,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问:“怎么回来了,还这么急?”
“妈咪呢?”
苏念不说话,埋首在百里烨华的怀里,半响,百里烨华的身子微微僵硬,只因胸前的湿润触感明白无误的告诉他,他的小外甥在他怀里哽咽。
“啪嗒”的一声,卧室里的大灯被苏夏天打开。
她喘着粗气,目光扫视过大床上的两人,唇边露出一抹无奈的浅笑,她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苏念被百里烨华从他的怀抱里挖出来,用指腹动作轻柔的擦拭掉眼角的泪珠。
他皱着眉,不解的问:“哭什么哭,舅舅又没死。”
苏念听见百里烨华说到“死”字,有些激动,他的腮帮子鼓得像一只松鼠一样,委屈又害怕的瞪着他,声音尖锐的喊道:“舅舅不许乱说。”
“好好好,我不乱说。”百里烨华看向苏夏天,两人目光交接,均明白了对方眼底的深意。
苏念和百里烨华说了一番贴己话,后来被苏夏天好说歹说,软声软语的劝出去跟苏晚玩耍。
离去前,苏念回眸,眼里包着泪,郑重的说:“舅舅不许骗人,一定要快点病好。”
百里烨华露出惨白的浅笑,点了点头,说:“去玩吧。”
苏念迈着小短腿,噔噔噔的跑出去,和来的时候一样,离开的他宛若小旋风,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苏念离开后,百里烨华脸上的笑意敛得一干二净,他沉下脸,脸色苍白,眸光锐利。
“谁告诉你们的?”他不悦的问,有些震怒。
苏夏天为难了半响,不知道该不该说,最后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近床前,目露敬畏之色的拍了拍百里烨华的肩膀,轻声说:“你想隐瞒到什么时候?”
“我们连知道的权利都没有吗?”
百里烨华眯了眯眼睛,往后仰躺,脸色白如纸。
半响后,他叹道:“算了,算了,我不再追究便是。”
“什么时候发现的?”苏夏天问。
“好久了,”百里烨华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呢喃道:“你知道的,我的身子一贯不太好,特别是从国内来到这边后,身子一直没打理好,当年落下了病根,导致现在成了这副模样,让你和小墨担心了。”
苏夏天坐回椅子上,腰背挺得直直的,双手放在膝头上,目光紧紧的盯着百里烨华脸上的表情,不肯放过他细微的神态。
“小墨比我还担心你,”苏夏天说:“哥,好好照顾自己,你现在还有我们在你的身边。”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百里烨华无奈:“只是,终究有些晚了。”
苏夏天的嘴紧紧的抿住,不再说话,她有些害怕,害怕再失去一个亲人。
没有人能阻拦死神的降临。
生老病死,乃是自然的规律。
百里烨华再一次睁眼,他目露清明之色,看着苏夏天,一字一句的吩咐:“百里家的事,皆掌握在我的手里,近些日子,你跟阿大交接好,熟悉一切。我的生意,以后就麻烦夏天你交到小墨的手上。”
苏夏天目露惊慌惊恐之色,她惶惶道:“哥,你连后事都准备好了?”
她“噌”的一下站起来,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眼角瞬间红了一片。
百里烨华没敢再去看苏夏天的神色,他别过脸,目光盯着被子上的花纹,声音轻轻的,有些悠远的说:“提前准备好一切,我怕万一哪一天……”
“不会的,不会有万一的。”苏夏天歇斯底里的喊道,眼睛红红的,顽强的泪水在眼里打转,就是不肯摔落。
“你别胡说!”苏夏天胸膛起伏不定,明显情绪波动幅度很大,难以控制。
百里烨华嘴角紧抿,眉宇间闪现疲倦之色。
两个人谁也没再说话,房间里静悄悄的一片。
且说苏念他提前走出百里烨华的房门,他一出房门,就见苏晚抱着一只半旧不新的维尼小熊,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苏晚看见他,露齿一笑,米牙咧开,笑容苍白柔软。
苏念鼻子一酸,蹦跶小短腿,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脑袋枕在她的脖子处,过了片刻后,闷闷不乐的问:“晚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舅舅的病情。”
苏晚小脸上的笑容僵硬住,她隔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说:“舅舅不让我告诉你们。”
她回忆起那一天,大批的医生护士涌入宅子里,她站在远处,看着舅舅被医护人员抬上担架,以往眸子里蕴含无限生机的舅舅脸色惨白的躺在担架上,安静得让人害怕。
苏晚的呼吸顿了顿,有人从身边路过时,她眼尖的扯住舅舅身边的贴身助理阿大的衣袖,声音轻轻的,软软的,问:“阿大,舅舅怎么了?”
人高马大,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蹲下身子来,和她平视,他的声音从容不迫,具有安定性,他说:“小小姐别担心,BOSS只是不舒服,需要去医院一趟。”
苏晚点了点头,好似相信了,可是口中却轻轻的吐出一句:“阿大,别对我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