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把贺展翼之前汗湿的肩膀又哭湿一次，总算哭够了。
她不好意思地用纸巾擦了擦鼻涕，刚才哭了一会儿，压抑的情绪发泄出来，心里倒是没那么难受了。
只是，眼前仍然有很多疑惑等待着她去探究。
“展翼，你……是不是有个哥哥？”苏悦小心翼翼地问道。
——比起贺展飞的人格，贺展翼的人格的确是好面对多了。
——虽然苏悦现在还不确定面前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可仍觉得不太真实。
贺展翼听到这个问题，见到苏悦的欣喜之情淡下来，他收敛笑容，郑重地点了点头：“对。我之前没跟你提过吧？我有一个双胞胎的哥哥，但是……他已经不在了。”
苏悦瞪大眼睛——上午的时候，眼前这个人说他有个弟弟，但是已经不在了；而现在，同样的一个人，说他有个哥哥，已经不在了。
到底哪一个说的是真话，哪一个说的，是假话？
亦或是……都是真话？
贺展翼见苏悦如此震撼的表情，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扯了扯自己的领口，艰难地解释道：“我有时候……会扮演成哥哥的样子，好让家里人放心。”
苏悦没有插话，此刻她唯有仔细聆听，才是最合适的。
贺展翼顿了顿，又道：“我爸妈，更喜欢我哥哥，哥哥的离开让他们很难过。所以……所以……”
苏悦握住他的手，目光带着安抚：“展翼，你一定也很难过吧……”
贺展翼听到她的安慰，反握住她的手，嘴角带了一点笑意，随后他又怅然地摇摇头：“最起码，我活下来了……”
“那你……”苏悦很想问，那你上午的时候是假装不认识我吗？还是真的不记得？
扮演一个人，会扮演到这种地步吗？
心底的猜测越来越清晰，可苏悦不敢求证，因为她只认识贺展翼，对贺展飞完全不了解，所以也无法分辨，究竟眼前这个人是贺展飞，还是贺展翼。
如果是她的话，她当然……宁愿眼前这个人是贺展翼。
“你哥哥……是怎么……”苏悦觉得贺展翼现在的心境比上午的时候要强大许多，她没忍住，问了出来。
贺展翼闭了闭眼睛，低声道：“是因为机甲爆炸……他为了保护我……”
苏悦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她愣了好一会儿，正要问，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是在他们相识之前还是之后，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还有几个熟悉的声音，她扭头看去，是周洋他们回来了。
周洋远远看见苏悦的马，却没注意到苏悦在树下，他大声喊道：“苏悦，你怎么这么半天都不回来啊？天都快黑了。咦？人呢？”
苏悦看了一眼贺展翼，她忍不住想：贺展翼这种偶尔会扮演哥哥的情况，周洋知不知道？
贺展翼扯了扯苏悦的袖子：“谁呀？”
苏悦惊讶地反问：“你不认识？”
贺展翼有点疑惑地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最终确定地摇头：“我不认识啊。”他见苏悦表情更加诧异，不由心虚地挠挠脸颊，“我该认识吗？”
苏悦慢慢开口说道：“……现在我们已经是大学生了，Ａ大，我机械专业，你生物医学专业。你也不记得了？”
贺展翼恍然大悟：“啊，难怪，我就说你的发型看起来有点奇怪，原来比之前要短一点……”
这时候还关心什么发型啊！苏悦无语。
贺展翼抓了抓头发，继续道：“我的确不太记得了，我哥出事后，我受到严重打击，记忆有时候会很乱，所以，需要手机备忘一些事……”说着他伸手摸索他的手机，但没摸到。
苏悦想起自己刚才去车里拿水时，似乎在车上看见了他的手机，便说：“你的手机落在车上了。”
贺展翼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眼底还有点迷茫，车？是他的车吗？
当年他跟哥哥一起去考驾照，妈咪承诺他，考下驾照来就给他们兄弟俩一人买一辆车。但是……后来的记忆就有点混乱了……所以，妈咪到底有没有给他买车？
啊，对了，好像是买了！贺展翼目光一亮，很快又黯淡下来，不对，他后来跟爹地回国了，那辆车留在了美国……
周洋终于看见了这边靠着树休息的苏悦和贺展飞，他骑着马慢慢溜达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才一会儿工夫，这两人就这么熟了？表哥不是不想跟苏悦接触吗？
“你们怎么在这里？表哥又中暑了？”周洋问。
苏悦小声跟贺展翼介绍：“这是周洋，你真的不认识？”
“不认识。”贺展翼斩钉截铁道。这也难怪，贺展翼的人格出现的时候，他人还在美国，而周洋是在他回国两年后贺鸿儒才介绍他们认识的，说是远房亲戚，所以，真正认识周洋的人是贺展飞人格，贺展翼人格是真的不认识。
“那……”苏悦也有些懵了，她抬头看向周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现在的状况，更何况，旁边还有其他人在。
这种私密的事，苏悦潜意识里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她愣了愣，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晚上不是还要泡温泉吗？”
“……好。”周洋多看了贺展飞一眼，总觉得，贺展飞似乎哪里不太一样了，但他只当苏悦跟贺展飞已经说开了，也没多问，他招呼着其他人一起去退马。
贺展翼也站起来，走向不远处那匹苏悦骑过的马：“悦悦，咱俩骑同一匹吧！”
苏悦俯身捡起他丢在树旁草丛里的眼镜，追上他：“你的……眼镜……”
贺展翼停下脚步，看着苏悦递过来的眼镜，有些不想要，他发愁地盯着眼镜看了一会儿，最终挑挑眉，无奈地接过来，随手架在了自己衬衫胸口的衣兜上。
他十分潇洒地翻身上马，然后朝仍在怔愣的苏悦伸出手：“走吧！”
苏悦回过神来，慢慢把手递过去，贺展翼握住她的手，她也配合着蹬上马镫，贺展翼用力一拽，把她拽了上去！
“忍一会儿，马上就到马棚了。”贺展翼双手拉着缰绳，虚虚的把苏悦环在怀中。
因为就一个马鞍，所以，苏悦是直接跨坐在马背上的。
好在，正如贺展翼所说，他们所处的位置在马场边缘了，离马棚很近，一会儿就回去了。
“不如趁这个机会，你给我介绍介绍那些人都是谁？”贺展翼小声询问。
苏悦此刻全身紧绷，她的后背离贺展翼的胸膛很近，随着马儿的前行，时不时还会撞上贺展翼胸膛，他人虽然瘦削，胸膛却仍给她很高的安全感。
凛冽的男性气息从身后席卷而来，贺展翼说话的气息也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脖颈，苏悦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她暗暗掐了自己的手背一把，令自己冷静下来。
贺展翼上午下午如此天壤之别的性格究竟是怎么回事暂且不论，她总有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但是，此时此刻，身后的人就是她熟悉的贺展翼，是她当年并肩作战的好搭档、好同桌，她愿意相信他说的话……
就当他是真的记忆混乱了吧……
苏悦轻声说道：“刚才跟我们打招呼的人叫周洋，他是你的表弟，也在Ａ大，是计算机专业……那个穿白Ｔ恤的男生叫林文彦，是我邻居的大哥哥，今年大三了，计算机专业……”
“邻居大哥哥？”贺展翼有些吃味地重复了一遍，“就你家隔壁那个总被老头老太太们拿来当榜样督促低年级学生的才子？”
“……你还记得？”苏悦有些惊讶，当年她跟贺展翼放学回家，贺展翼经常送她到家门口，有时候还会去她家，俩人一起摆弄小机器人，偶尔苏悦送他下楼会被乘凉的老头老太太们嚼舌根，说他们小小年纪就谈恋爱，不好好学习之类的，而每当那时候，就有一个榜样“林家小子”出现在那些老头老太太口中。
贺展翼笑了：“当然记得。只是没见过罢了。”
其实是见过的，但是是照片，而且是小时候的照片。
他也是不小心看到的，他去苏悦家，基本只在客厅玩儿，有次苏悦回卧室找东西，他路过门口，有瞥见苏悦的书桌上摆着的一个相框里有个小男孩，就随口问了句是谁，后来俩人就继续回客厅拆装小机器人了。
那时候，没觉得那人有什么特别的。
苏悦继续介绍着其他人，很快就到了马棚。
苏悦先下马，贺展翼随后下来，他牵着马往里走，走了两步，又扭头对苏悦笑笑：“你今天穿这身骑马装非常好看！又酷又可爱！”
苏悦：“……”
还完马从马棚出来的林文彦：“……”
他是产生幻觉了吗？
之前还冷若冰霜、少言寡语，怎么眨眼间就甜言蜜语、大方坦然了？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林文彦看向苏悦，目光带了几分询问。
苏悦不易察觉地摇摇头，贺展翼则对林文彦挥了挥手，招呼道：“林学长~”
林文彦瞪大眼睛，还没开口，就见贺展翼一脸笑容地牵着马进去了。
“怎么回事？”林文彦问苏悦。
苏悦再次摇头：“……说来话长……我也不是很清楚……”
说完，苏悦追了上去。
她担心贺展翼再出什么奇怪的状况。
好在因为上午他的表现，大家都对他“敬而远之”，除了周洋，他嘀咕道：“表哥你不是不想骑马吗？怎么……”
苏悦打着哈哈：“是我邀请他骑的……他说他之前在国外有骑过……”
贺展翼附和地点头：“对、对……”
周洋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不对劲……
他趁贺展翼帮苏悦办理退马的手续时，偷偷把苏悦拽过去：“我表哥这是……”
“他……他……”苏悦心中也有几分犹豫，她不确定周洋知不知道贺展翼的情况，贸然说出来，不知会对贺展翼造成什么影响。
“在说什么悄悄话？”贺展翼走上前来，打断了他们的窃窃私语，他很自然地隔开周洋和苏悦，拽着苏悦往外走，“我感觉好久没见你了，你都不说多跟我聊聊。”
周洋：“……”
真的、不对劲！
这不是贺展飞吧？！
但周洋只是听老妈说过贺家的意外、对具体情况不清楚，又只在贺鸿儒那里知道贺展飞因那场意外导致精神不稳定，喜怒无常，性格变动大，却从没见过贺展飞真正的“变脸”时刻，所以，这会儿他也不太确定。
苏悦跟贺展翼到了车上，贺展翼看见了他的手机，他把手机拿起来，看到上面有几条未读的消息，便点开看了。
——是贺鸿儒的，问他玩得怎么样，开不开心之类的。
他给贺鸿儒回道：“玩得挺开心的，老爸别担心。”
苏悦这回坐在了副驾驶座，她一直盯着贺展翼，见他回完消息放下手机就开始叹气，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贺展翼扯过安全带，系好，然后斟酌开口：“因为我哥的意外，我爸不喜欢让我再碰跟机甲机器人相关的东西，专业也不让我选类似的，所以……我才选了生物医学……吧。”他眼里带着一丝迷茫，扭头问苏悦，“你刚刚是说……我是生物医学专业的，对吧？”
苏悦微微睁大眼睛。
贺展翼又扶着额头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好像想起来一点什么：“不过我是真的很喜欢这些东西，所以瞒着我爸，答应了容曼学姐做她机甲社团的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