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城的林家镖局,是周围十七座城的镖局总部,也是林万川的家。一进入镖局大门,就是一个能容纳五百人的演武场。演武场之后,是宽敞的议事大厅。而此时,大厅里面已经是坐满了人。在座每一个人都是一脸的凝重,低头不语。正中央的太师椅上,一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稳如泰山一般,坐在整个房间的正中。
这位大汉,皮肤黝黑,脸上略带着些胡渣。一双虎目,炯炯有神的瞪视着前方,不怒自威。一身金黄色的软甲,配上一双特大号的黑色马靴,一只手如熊掌一般,轻轻抚摸着自己腰间的佩剑,满脸的肃穆庄严。此人就是十七城总镖头,林万川。其余坐在议事大厅中的也尽都是他的心腹部下,以及家里面的卫队。这些人也都是一言不发。
“爹爹”,林芊芊一声哽咽的娇喝,打破了这房间里面死一般的寂静。林万川猛得站起身。满眼激动的冲到门前,一把将飞奔而来的林芊芊抱在怀里。
确认女儿没有大碍,林万川狠狠地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悄悄的擦掉眼角划落的一滴老泪。柔声说道:“丫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些天跑到哪里去了?急死爹爹了,我还以为……唉。”林万川的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看女儿平安无事,他自然是心里欢喜,但是回来了真的是件好事吗?林家现在遭此大难,今晚便有灭顶之灾,而女儿这个时候回来了,真不知道是应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林芊芊把这一路上的经过,大概给自己的爹爹讲了一遍,林万川听完女儿的讲述。赶忙是来到莫寒烟的面前,双手抱拳一躬扫地。有几个人也跟随着林万川,向莫寒烟深深的施了一礼。
面对着林万川的千恩万谢,莫寒烟有些羞愧,那些发自肺腑的感谢话语听起来那么的刺耳。毕竟当初义无反顾,不顾性命之危,也要救护林芊芊的人,是萧云。而那时自己为了红尘阁考虑,竟然还试图阻拦。如今面对着林家人发自心底的感激,一向心如止水的莫寒烟,此时也是禁不住羞愧的有些脸红。
莫寒烟急忙摘下头巾,歉然道:“林总镖头您误会了。救下令爱的并不是我,而是我的师弟,我也只是随行而已。”
伴随着头巾的落下,倾世绝丽的容颜瞬间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就连林万川也是眼神一滞,到嘴边的话都支支吾吾的讲不出来。不久,这份尴尬的寂静被一声声吸口水声音打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的不好意思。几十个大男人对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女孩流口水,这传出去一定会名声扫地,遗臭万年了。
在林万川身后,林秀秀看着莫寒烟的眼神也是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眼底深处闪过一缕羡慕和惭愧。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出尘绝艳的女子。
真是倾国倾城九天女,六宫粉黛尽无颜。
林万川看着冰玉神剑,微微有些惊异的说道:“莫非姑娘你是红尘阁弟子?慕雪蝉长老门下的莫寒烟女侠?”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脸惊讶的看向莫寒烟,见到莫寒烟缓缓的点头,林万川感慨道:“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姑娘有所不知。我等与令师乃是同辈人,令师当年红尘七霞剑法名动江湖,又有神兵谏排名第六的冰玉神剑为辅。且为人善良谦逊,足可以称得上是女中豪杰,一代名侠,林某还与令师过有几面之缘。对慕女侠十分敬佩。江湖早有传闻,慕女侠退隐红尘阁后,收了一个天资过人的奇才,不仅资质空前绝后,人长得更是貌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然是见面更盛闻名啊。这可真是老子英雄儿好汉,师傅风正徒不歪。”
听着林万川如此高的评价,莫寒烟心里也很是欢喜,但是脸上依然是平淡如水,只是微微颔首道:“林镖头过誉了。”
“对了,莫姑娘口中那位救了我女儿性命的师弟,难道就是红尘阁一千女子中唯一的男人?叫什么来着?哦,萧云?”林万川疑惑的问道。
“不错,正是萧师弟,这一路上也多亏了他,才能将令爱带回林家。”莫寒烟轻声说道。
林万川的表情很古怪,想笑但又不好意思笑出来,憋的一脸通红的干巴巴说道:“这个,这倒是与传闻中的很不相符啊。传闻红尘阁唯一的男人萧云是个不学无术,不思进取,龌龊之极的纨绔少爷,根本就是混吃等死,没想到居然会……想不到,想不到。”
莫寒烟也不搭话只是浅浅的一笑,心里却想,自己与萧云几天相处下来,虽然他有时候行事有些古怪,说话也很是口花,但是绝不是传闻中那种卑劣的人品。相反萧云的敢作敢为,重情重义,更是让她自叹不如。依稀间,那个怀抱小女孩,一脸决然的白色身影在莫寒烟眼前一闪而过。
林芊芊靠在爹爹的怀里一脸炫耀的说:“爹爹,云哥哥他,他可好看了。而且还会讲故事,还送我一个小金铃。爹爹你看,漂不漂亮,云哥哥他人可好了,就像他长得一样好。”
林秀秀将妹妹拉了过去,想起江湖上萧云的传闻,嗔怪的说道:“小丫头你知道什么,送你个礼物就是对你好吗?长得好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小白脸。骨子里指不定是什么劣性呢。”说着便想起刚刚那个当着全城人的面调戏自己的一夜笑,心里更是气极,暗暗的说道:“无耻的小贼,若我今夜不死,必将诛你九族。让你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
林万川一脸的不好意思,满是歉然的说道:“莫姑娘如此大恩,林某本应该亲自去红尘阁拜谢,可如今,唉,实不相瞒。林家镖局发生内乱,海无浪纵容儿子烧杀抢掠,奸淫妇女,顽劣至极,就名声而言简直是令人嗤之以鼻,不忍启齿。哈哈,与贵阁的萧云小友倒是很相似。秀秀一怒之下将他毙于剑下。我念海无浪跟我多年,不忍杀他,可是这小人居然趁我们熟睡之际,向水囊里下药,导致除了秀秀,我们所有人都内力尽失。”
林万川满眼悲愤的说道:“我们总舵的几人直到昨天晚上才勉强能下地走路,现在的我们根本就是连普通人都不如,而那海无浪勾结一帮鸡鸣狗盗之徒,足有三百人之多,今天晚上就要杀进我林家,屠我满门。”
“爹爹,我们可以找李叔叔,孙叔叔他们帮忙啊,”林芊芊提醒道。
“孩子你有所不知,海无浪早有准备,他布这个局已经很久了。派出去求救的人根本出不去城门,所有和林家有关的丰城人只许进,不许出。”
林万川惨然一笑道:“若是放在平时,就算他再多三百人,我林家上下也不惧他。可是现在,唉,当真是天灭我林家,天灭我这十七城总镖局。”听着林万川的话,莫寒烟的脸色也是微微有些凝重起来。不错,林家现在老老少少加一起,也就不足一百人,还内力尽失,敌人却有三百人之多,而且个个是有备而来。这一战结果已经非常明显,林家今天晚上便会在整个江湖上彻底消失。
林万川沉重的说道:“我林某人死不足惜。但是我林家上下老少,林家势力众人,却因为我遭受了无妄之灾。尤其是我两个女儿,秀秀初入江湖,羽翼未丰;而芊芊,方才十三岁,却要遭此劫难,这叫我林万川如何有脸面,下去面对我们林家的列祖列宗?”
林万川向莫寒烟看去,一双虎目里面满是乞求和哀叹,一张坚毅的脸庞,罕有的露出几丝痛苦之色,吱吱呜呜的说道:“我林某人,纵横江湖二十余年,从未开口求过人,无奈今天我林家遭此灭顶之灾,林某求姑娘将我的两个女儿带回红尘阁中,慕师姐宅心仁厚,看在昔日的交情上一定会收留她们,只要留得林家血脉,日后必有血耻报仇的日子。”说完,林万川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莫寒烟的面前。林万川身后的一众家眷,见此情形,也是立即跪倒,齐声说道:“求姑娘救命,求姑娘救我林家后人于水火之中。”
此时的李万川已经满眼含泪,堂堂纵横十三剑的传人,总镖局的镖头,威震江湖的大英雄,就这样哀怨的祈求一个顶多二十岁的小女孩。整个议事大厅里面抽泣声不断,时不时的还传来几声低低的呜咽。
林秀秀满脸激动的冲到父亲面前,拉住父亲的手说道:“爹爹,女儿不走,林家在,女儿便在。若林家今天要灭亡,那女儿便与您一起,为林家尊严而死战到底。”旁边的林芊芊,也是急忙跑了过来,拉住林万川的另一只手,泣不成声的说道:“爹爹你不要女儿了吗?你要女儿到哪里去?女儿不走,女儿要和您在一起,和我们林家所有人在一起。就算是死了,我们一家人也要死在一起、”
林万川满眼含泪的看着两个女儿,瞬间感觉老心甚慰,自己的女儿能有如此的孝心和勇气,实在是让林万川感动不已,可自己又能如何呢?这样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一旦林家灭了,那么这两个女孩的结局,不是被杀死,就是被那些败类淫辱玩弄后卖到烟花柳巷,任人欺凌。
林万川坚实宽厚的臂膀,此时,也因为激动而发出阵阵的颤抖。莫寒烟看着眼前跪倒的一众人,脸上也浮现起不忍之色,眼角也湿润了。想到自己当年若是没有师傅出手相救,想必早已死在那积尸如山的死人坑里,忽然,莫寒烟眼前又闪过那道白色的身影,那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决然脸庞。那个只收了一个陌生人半枚铜钱,便以身犯险的少年。莫寒烟此时心里剧烈的翻涌着,暗暗的想到:萧云,当时你的心情,应该也是这般痛苦无助吧,没想到救一个人,居然要承受如此大的压力。
莫寒烟深吸了几口气,将心神平静了一下淡淡的说道:“林镖头,事情没有发展到最后,又怎知没有转机呢?我师弟,嗯,他临行前,让我转告您,这个,他昨天夜里夜观星象,嗯,林家正遇神武星出世,今晚之战必是大获全胜。”
这几个这几番话,确实是萧云临走之前,让莫寒烟转告给林万川的。但是,莫寒烟直到现在才把这些话讲出来, 原因很简单,因为就连莫寒烟自己,都不相信萧云会什么夜观天象之说。这番话说出来,实在是太匪夷所思,甚至有些滑稽。这就好像是一个两三岁的孩童,对着一个身高力壮的中年人大呼儿子一样。
但此时此景,莫寒烟却对萧云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信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素来被人指责唾骂的非正式师弟,这个自己根本就没有在意过的小药童,此时却给她一种强烈的安全感。恍惚间莫寒烟想起方才萧云只身一人冲进人群当中,那毅然决然的眼神,那斩钉截铁的步伐,和嘴角放浪不羁的一丝微笑。竟然那么英俊。
莫寒烟看着众人,正一脸呆滞的盯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奈。莫寒烟知道自己刚刚的一番话,这些人也只当作是宽心的安慰而已。这也难怪,就连莫寒烟自己,对这番说辞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莫寒烟的眼神重新看向面前的林万川,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林镖头放心,若今夜当真天意难违,寒烟一定将两位小姐带回红尘阁,亲手交给家师。”
刚刚听到莫寒烟说的那一番没头没脑的话,林万川心里还有几分担忧。生怕莫寒烟不同意自己的请求,毕竟,人家是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而此时自己不但没有报恩,却又提出这样的过分无理的要求,被拒绝也是情理之中。但听到莫寒烟的承诺,林万川一颗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下了几分。站起身来,伸出熊掌一般的大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微笑着感激道:“那就拜托莫姑娘了。”
林芊芊突然站直身子,用小手揉揉眼睛,擦掉眼角的泪痕,焦急的尖声说道:“云哥哥呢?云哥哥怎么还不回来?若是今天晚上,遇上对付我们林家的那些人,他岂不是很危险?”说着还快速的扭过小脑袋,看向林家紧闭的大门。
林万川此时也是一惊,急忙问莫寒烟:“不知那萧云公子现在何处?我这就安排几个人去接应,这眼看就要天黑了,那帮贼子们应该已经在吃晚饭了。我估计等他们吃饱喝足了,下一步便是来屠我林家满门。素来听说,萧公子,这个,手无缚鸡之力,若是因此受到牵连,这可如何是好?”
这一番话是林万川发自肺腑的说词。只是他更多的担心的不是萧云,而是自己两个女儿能否平安地到红尘阁。若是萧云出了事,莫寒烟作为同门手足,必定与海无浪纠缠不清,万一又横生枝节,自己两个女儿岂不是又陷入危机之中。
可是接下来莫寒烟的几句话,却让在场所有人,包括林万川在内,都是目瞪口呆,两个巨大的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面飞了出来。
莫寒烟说道:“萧师弟应该已经在海无浪的大本营了,他让我转告各位英雄,今夜子时,若是有想手刃仇人的,就到海无浪的大本营亲自动手。若是……”莫寒烟稍微停顿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说道:“若是嫌晚上风大,担心受了风寒,那就明天一早去海无浪家里打扫战场吧。”
莫寒烟说完,在心里面暗暗的嗔怪一声:都怪你这油嘴的小子,这等生死关头,怎么能说的如此儿戏,这也太气人了。竟然关心晚上风大会受风寒。这林家上下几十人马上连命都要没了,谁会有心情去管有没有受风寒。
林万川听得是瞠目结舌,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如何接话。他心想,就算是自己全盛时期,想要一个人灭掉海家以及他身后那三百江湖人士,也是有些力不从心的。至少也要打个几天几夜,而且自己也多少要受点伤。萧云一个半点武功都不会的浪荡公子哥儿,竟然要一夜之间,灭掉整个海家和那三百人,这怎么可能呢?莫非这小子在女人堆里呆的久了,有些失心疯了吗?若非如此,怎么能说出这等白痴话?
还没等林万川说话,身后一个瘦高个男子拍案而起,满脸通红的说道:“我们总镖局什么时候怕过人,虽然我们已经是必死之境,但也不是任谁都能侮辱的,除死无大事。大不了和海无浪这等杂碎玉石俱焚,能杀一个是一个,杀两个就赚一个。”
“不错,”身旁的一个大汉也是拍案而起,说道:“我等虽然是穷途末路,但是,至少还有一身的力气。那萧公子废柴之身,又与我们无亲无故,不但是救下了小姐的性命,还为了我们林家镖局以一己之力深陷敌营。而我等当事人居然躲在这深宅大院之中,岂不让人看了笑话。难道我们行走江湖多年,却连一个十几岁的孩童都不如了吗?”
随着这两个人慷慨激昂的喊话,议事大厅内,几十人也都是拍案而起。个个摩拳擦掌,将自己的兵器抽了出来,满脸通红的看着林万川,就等着老镖头一声令下,这几十人便会随他一同与海无浪的人死战到底,士可杀不可辱。
林秀秀看着眼前的激烈场景,眼神里异彩连连,俏丽的小脸也被这火热的气氛感染的通红,心想:这些天林家一直处于低迷不振中,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江湖高手,可是一夜之间失去内力,这种打击实在太大。大到足可以击溃一个人的精神,而海无浪接连骚扰林家却拖延到今天晚上才动手也是算准了这种心理。
沉重打击之后,又处于接连几天的恐慌之中,林家实力已经几近不攻自破了,他们杀进来便会最大程度的减少损失。可这个萧云果然是不一般,短短几句话居然让早已心死的人们重新燃起斗志,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时候的众人虽然没有内力,但却有着不怕死的狠劲,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多么厉害的功法,而是一个不怕死的人。
又想到现在萧云正在海无浪的家里运筹着,林秀秀不禁对这个臭名远扬的萧云刮目相看。不会武功居然敢以身试险,明知前路刀光剑影,依然勇往直前,只为了遵守一个约定。这是何等的胆识气魄,何等的重情义。林家镖局在江湖上多年,背信弃义的人见的数不胜数,但是重情重义到萧云这般的却是第一次见。想到这里,林秀秀心里不有得感觉惋惜,如果萧云会些武功的话,想必也一定是像父亲一样,正义凛然,锄强扶弱的大侠吧。
少女心思千曲百转,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在林秀秀心里,那个纨绔不堪的浪荡公子,一瞬间就变成一个高大伟岸,满身正气,碧血丹心的少年英雄了。印象的转变实在太大,简直是从十八层地狱的下水道,一越上升到三十三层天的屋顶。甚至连萧云不会武功的传闻,林秀秀也认为是受到奸人迫害导致的。想着想着,林秀秀白嫩的俏丽脸蛋上居然泛起一丝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