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萧索,细雨缠绵;雨水在枝叶上轻柔的抚摸着,“沙沙,沙沙”,传来一阵的低语声。仅存的一片残月也被罩上一层薄薄的轻纱。夜风清冷,孤灯相映。是谁在痛苦挣扎,又是谁在月下狂奔?
也不知过了多久,无边无际的黑暗似乎晃动了一下。莫寒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猛烈的眩晕,和满眼的金星乱冒。她眨了眨眼睛,视野中的一切,从模糊渐渐转为清晰。此时的莫寒烟,脑海中好像有无数只铜锣在狠狠的击打,嗡嗡作响,震得她一阵阵的耳鸣。莫寒烟觉得喉咙处干痒难耐,本能的驱使下,想起来找杯水喝。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干净的小床上,身上还盖着一床被子。
莫寒烟尝试了几次,终究还是没能坐起身子,这几番尝试到让她的伤口隐隐阵痛。莫寒烟轻声一叹,想起来自己中了蛇毒,现在浑身酸软无力,竟然是连手指,也不能动一下。自己的冰玉神剑此时已经插入剑鞘之中,正安安稳稳的,依靠在自己的床边。莫寒烟心里面稍微安稳一些,转头四顾看去,才发现这是一间中等大小的屋子,屋里面的陈设很是简单。中间一张圆桌,周围几把椅子,上面放着一套并不名贵的茶具。靠窗的地方是一张茶几,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和一盏孤单的烛灯。房间陈设虽然有些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但却非常干净,而且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气。莫寒烟本就性格清冷,这样简单的陈设不但没有让她反感,反而看着很舒心。
可此时,莫寒烟的心里却掠过几丝酸楚之意。她依稀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是躺在那个男人的怀里的,而此时自己却躺在一张床上,莫非那个人抛弃了自己吗?理应如此,谁会在荒山野岭的,守着一个死人呢。他能把自己抛下也在情理之中,怪不得他。至少自己临死前还算有一个温暖的怀抱,还算有一个温暖的依靠吧。
难道这便是死后的世界吗?莫寒烟心道,但随即又推翻了这个想法,就算是来到阴间,也不至于如此寒酸简陋吧。而且自己受伤的肩头处,黑色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得干净,在伤口上,一块洁白的手帕,工工整整的,包扎在上面,还打着一个完美的蝴蝶结,里面隐隐传来一些草药的香气。
正在疑惑间,突然,房门被轻轻地推开。莫寒烟一惊,秀眉微皱,警惕的盯着门口处。只见,一个满头大汗,脸上还带着一些灰渍的少年,手里面正捧着一个比他头还要大的盆,盆里热气腾腾;里面还有一个巨大的木勺子,急急忙忙又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见到来人是萧云,莫寒烟的心里没来由的泛起一阵暖意,嘴角随即闪过几丝笑意。原来他没有丢下我。而是给我找了一个养伤的地方。莫寒烟心想。
萧云走进房间,也没顾得上擦脸,对着陌含烟灿烂的一笑道:“师姐,你醒啦,感觉怎么样?”“我没事,这是什么地方?”莫寒烟有些虚弱的开口问道。
“哦,这里是望月轩啊。师姐,我们已经回家了,现在安全了。”萧云道。
“师姐先前中了蛇毒,幸亏那火焰蛇毒还未达到顶峰,而且师姐内力深厚,这才保住性命。我已经将师姐体内的剧毒清除了大部分,蛇毒最为攻心,而此时师姐已经性命无碍了。只要把这盆,额,这碗药喝掉,估计余毒在六个时辰之后便会彻底清除,只是师姐,最近几天可能会有些虚弱,不宜妄动真气,要注意休息。”
莫寒烟怔怔的盯着萧云,眼睛里面闪过几丝复杂的神情。她知道,自己与那些强盗搏斗的地方,是在淮阳城的城郊。离红尘阁少说也有几十里路,而看萧云现在衣衫不整,满脸满身都是尘土,而且身上湿漉漉的狼狈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是他带着自己连夜奔回了红尘阁,他一个略显瘦小的少年,若是遇到那些人的同伙或是楚人熊又去而复返。必将丧命荒野,那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丢下自己,一个人逃命。可他不仅是将自己带走,还为自己解毒,一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又看到萧云头发凌乱,眼窝发黑,眼底充血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彻夜不眠的照料自己,为自己解毒忙碌了大半夜。莫寒烟想,将心比心。若是自己站在他的角度,会不会这般维护自己,照顾自己呢?良久,她却没有得到自己的答案,不由得心里一阵惭愧。
莫寒烟原本平静如水的心里,此时就像涌起一股股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的冲击着她情窦初开的心房。她就这样直直的看着萧云,看着这个带给自己震惊和感动的少年。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慢慢浮上几分淡淡的红晕。看着萧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柔情。
少女怀春,情窦初开的心思本就是百转千回,难以捉摸。更不用说是极少接触女孩子的萧云大公子。见到莫寒烟眼波流转,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一张绝美的俏脸红一阵白一阵的闪烁不定。萧云忍不住的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被莫寒烟看的有些心里发毛,坐立不安起来。
“师姐,那个,你身体里尚有余毒残留。若不及时以药力化解,恐怕对修行不利的,趁热把药吃了吧。”萧云有些心虚的道,说话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小。奇怪,自己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怎么面对着师姐会如此紧张?萧云想。莫寒烟并没有搭话,一双美眸仍然是一眨不眨的看着萧云,过了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这种沉默对视的压抑感让萧云如坐针毡,额头上已经有汗珠渗出来。正当萧云准备说个笑话化解尴尬的时候,莫寒烟终于是轻轻的点点头,算是回应自己。
萧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走到床边。极为小心的将莫寒烟扶起来,让她靠在床头,还在她身后垫起一个枕头,又将被子盖在她的腿上。一切做的恰到好处,顺其自然,莫寒烟并不觉得反感。这一系列的小动作看在莫寒烟眼里,让她感觉到从没有过的幸福,这是被呵护的温暖,这种感觉真的是很好呢。
无意间,莫寒烟看到自己肩头上包扎伤口的手帕,这条手帕洁白柔软,并无一丝褶皱,一看就是新买的,而且分明是女子使用的样式。天下女子大多喜欢色彩艳丽的布匹,尤其是十几二十岁的少女,更是喜欢鲜艳的丝绸锦缎。可莫寒烟却是个例外,她从小就时常闭关修炼,很少接触外事,时间久了,性格越发清冷,反而喜欢清淡的素色。看着手帕,莫寒烟想,红尘阁虽然女弟子众多,但是与萧云有接触的却没几个,就算是有接触也是非打即骂。而林家姐妹都是江湖世家子弟,性格开朗,自然是不适合如此素雅的白色。那么……这个,莫非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吗?
想到这里,莫寒烟心里一阵慌乱,随即心绪飞扬:在所有人眼中,这个少年一直都是不学无术,破罐破摔的浪荡废柴,名声狼藉。但被同门师姐们欺负羞辱这么多年,他却没有过一丝的记恨。为了给陷害他的何小玉保留名誉,宁愿自己承受唐小碟一剑,被同门唾弃,也不与人辩解。
世人都以为他胆小怕事,偷奸耍滑,可他为了半枚铜钱的承诺居然孤身奋战,行侠仗义。世人都说他寡情薄义,鸡鸣狗盗,他却以一人之力瓦解海家势力,拯救林家镖局命数。又是独战十几个歹徒,还将中毒垂死的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更是连夜奔走几十里路,回到红尘阁。这真是他吗?真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能做到的吗?
莫寒烟看着手帕的眼神更加柔情百转,脸上更红了,烛影照耀下,莫寒烟的小脸犹如醉酒一般红润。
萧云哪里想得到,一向淡漠清冷的大师姐,此时的思绪已经是飞舞在九霄云外了。说来也巧,先前在给莫寒烟包扎伤口的时候,身边还真没有其他可用的东西,萧云就本能的掏出这条手帕。心里是苦笑连连,没想到自己当初随意的一句开脱的话,居然真的应验了,看来男人不能随便许下承诺啊,离地三尺有神明啊。
萧云紧张的端起还在冒热气的大盆,坐到床边,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音。莫寒烟眉头轻轻一皱,她清晰的闻到,萧云身上除了草药味道以外,还有一股浓浓的火油味道,和烟熏气味,很是刺鼻。虽然好奇,但是莫寒烟却没有开口询问。
萧云眼神躲闪,讪讪的道:“师姐,来趁热把药喝了吧。”莫寒烟看着萧云手里那比头还大的盆,黛眉微凝。美眸睁的老大,有些哭笑不得的心道:这哪里是吃药?说是洗脸倒是更贴切吧。这么大的一盆汤药别说是喝,就算是往地上洒,也要洒好一会吧!这小子当自己是水缸不成?只怕是自己还没被毒死就被撑死了!
看着莫寒烟似嗔怪似好笑似为难又有些无奈的眼神,萧云也是一脸的不好意思。实在是因为时间紧张,萧云把昏迷中的莫寒烟安顿好后,就开始煎药,但他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解毒方法,并没有实践过,对剂量的控制还没有经验。结果就是越加水越多,越加药越浓,最后竟然熬了满满一大锅。见到一时半会的也不会煎好,萧云便离开红尘阁去毒蛇帮转了几圈。等再回到望月轩的时候,汤药已经快被蒸干了,萧云也来不及寻找容器,随手拿起一个足可以够四五个人喝汤喝到吐的大盆,将锅里的汤药一股脑的装了大半盆。就急匆匆的来照看莫寒烟了。
萧云有些歉然的看着眼前的仙女师姐,用巨大的汤勺盛起一勺汤药,就要往莫哈烟的嘴里面塞。这个混小子想干嘛。莫寒烟有些嗔怒的撇过头去,猛烈的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住心中的无奈。见到莫寒烟,别过头不看自己,萧云举着的手立刻僵在了半空之中。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说道:“嗯,师姐,嗯,那个,嘴巴张大一点,师弟这个,太大了进不去啊”。显然极少接触女孩子的萧云,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有多大的歧义。此言一出,莫寒烟,整个脸颊连带着白玉一般的脖子,也腾地得红了起来。忍无可忍的扭过头来,双眼如欲喷火的怒视着萧云艰难的道:“你当我是你吗?你就不会换个小一点儿的?”
看着跌跌撞撞跑出去的萧云的背影,莫寒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道:如此有担当有城府的少年,竟然也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看来我对他了解的确实是不多呢。
门外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过一会儿,萧云抬着一个玉碗,和一个小汤匙走了进来。莫寒烟脸色通红的低下头。一张俏脸几乎是埋在了胸口里。她知道一会儿即将发生什么事情,自己身中蛇毒,浑身无力,自然是无法喝药,想必这小子早就想好了,一定是他一勺一勺的把药液喂到自己的嘴里。可虽然自己是他的同门师姐,但这也太过羞人,动作太亲昵了些。就算是莫寒烟这种,心静如水,不理世事的女子,此时也忍不住,羞得不敢直视萧云。
虽然莫寒烟心里羞涩无限,但是却出奇的配合,一言不发的将每次萧云递过来的汤药,一饮而尽。她知道自己越是抗拒,那萧云就越是慌张,指不定还会搞出更尴尬的事情来,索性早死早超生。
随着最后一勺药液被莫寒烟喝下肚子,萧云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后背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萧云默默的想:伺候这位冰山美人可真不是正常人能做的事啊,自己这短短半盏茶的功夫,竟然比刚刚在毒蛇帮一顿折腾还要辛苦千百倍啊。
扶着莫寒烟重新躺回床上,这位冰山美人就再没有说过话,把头转向墙壁,看也不看萧云一眼。只是那晶莹的小耳垂,红的犹如傍晚的火烧云一般。从小到大,莫寒烟这还是第一次与男子如此亲近,心里慌乱如麻,若不是行动不便,早就全力展开身法,逃的远远的了。
过了好一会,莫寒烟也没有听见萧云开门出去的声音,忍不住好奇的用眼角喵了一眼。这一看,顿时是惊慌失措,赶紧将眼睛闭了起来,脸上又是一片绯红。
只见萧云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床被褥,就铺在床下的地面上,自己这个师弟正一个大字的躺在上面。莫寒烟羞愤交加的瞪着萧云心道:孤男寡女共室而眠,这要是被人看到,自己如何解释的清,这个小子难道不知道男女有别吗?
莫寒烟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一些,一字一顿的道:“你还不出去?”烛光下,莫寒烟的眼中满是羞窘和紧张,因为她赫然发现,若是萧云坚持不出去的话,她自己对他居然没什么反感。不由得又是一阵慌乱。俏脸更显坨红,看得萧云一阵的心神激荡。
萧云本想辩解几句,比如外面下雨啦。再比如自己方便在房间里照顾她啦,之类的托词。可看到莫寒烟的表情,却又心软的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点点头道:“师姐早点休息”。然后轻叹一声,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
看着萧云果断离去的背影,莫寒烟的心中又是翻涌起一阵感动。当她闻到,门外那湿润的泥土芳香时,看着萧云的眼神,不由得闪现出几分歉然,是不是自己对他有些过分了呢?
雨声低吟,晓风残夜。萧云坐在小院的石凳上心里连连叫苦,被人鸠占鹊巢,还被赶了出来,真是郁闷至极。雨势不大,淅淅沥沥的打在石台之上,倒有几分烟雨蒙蒙的柔美之意。萧云抬头看了看天空,还有几个时辰,天就亮了。“自己不和生活不能自理的女孩一般计较。”萧云这样安慰自己道。
房间里,莫寒烟透过半开的窗子看去,正好能看到萧云的侧身。
夜色中,那个白衣飘飘的少年,稳稳的坐在小院里,就如同是当空的皓月,那如刀削一般的英俊脸庞真的很好看呢。细小的雨滴打在这少年头上肩上,和脸颊上,更为这丰神俊朗的气质,增添了一丝神秘和朦胧。看着看着,莫寒烟的脸色又红了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填满心房。似乎,只要是他在身边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呢。
这一夜,莫寒烟睡得很安心,很香甜。甚至在睡梦中,嘴角还不由得向上微微翘起。
夜色濛濛,细雨呢喃;晚风漫舞,残烛如歌。萧云很是好奇,莫寒烟睡觉为什么不熄灯?可他终究是没有回头看一眼,就这样坐在石凳上,闭目凝神,努力将刚刚在毒蛇帮发生的事情忘掉,渐渐的,他也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