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吸吸鼻子，“老爷子成了植物人，吴姐又病成这样。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老四！”
我伸手轻轻地抱着她：“顾姨，我们再劝劝吴姨，让她去医院吧。”
顾秋雅摇头：“没用的，咏晴，你不知道你吴姨的脾气跟你一样认准一件事，不会改变的。”
是啊，这才是吴慧佳，我怎么可能不清楚她的风格。
她认准了是自己害的江启年如此模样，自责的同时又心痛。透过门缝我看到吴慧佳消瘦的身影，她耐心地给江启年擦拭嘴唇，让他的唇弦能滋润。
“顾姨，谢谢你这个时候还照顾我妈。”江逸楠的情绪很是低落，我握紧了他的手，想给他点安慰。
“老四。”顾秋雅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似乎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出心中的情感。江逸楠原本压抑的情绪，有些绷不住了，他几分沙哑的音色，问顾秋雅：“顾姨，我妈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你知道吗？她从不肯对我敞开心，我想让她走的没有遗憾。”
“她很少说话，有时，呆着那间房里只是默默流泪，一整天都能不说一句话。老四，老头子不醒来，你母亲终究是有遗憾的。”
我和江逸楠对视一眼，明白顾秋雅的意思，江启年这一昏迷要了吴慧佳一半的命，剩下的一半命她是悬着的，如今她自己都不想继续活下去了。
“阿楠，进来吧。”吴慧佳在房间里唤江逸楠，我们三人整理了情绪，慢慢地推门而入。
吴慧佳露出慈爱的笑容，对我说：“小许，你来了。”
我到她身边，她握着我的手，特别温和地问：“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
“怎么会？吴姨，我以后天天都会来的。”我安慰她的心，让她不至于那么不安。吴慧佳笑笑，转头看着床上的江启年，幽幽地说：“启年，老四的婚事，我们都不用操心了，孩子有孩子的想法，我们大人再干涉也无用。”
江逸楠把江启年的手轻轻地放置到合适的位置，“妈，爸肯定听得到你在说话。”
“希望吧。”吴慧佳只是淡淡地说，她心里估计也没了底气。江启年昏迷了快一个月了，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脑溢血引发的昏迷，结果不好断定。
我们在闲聊了一会，吴慧佳的精神状态不好，整个人病恹恹的。明显有我们在，她稍微有些精气神，顾秋雅便顺势说：“我们只顾着聊天，饭菜都快凉了。吴姐，你今天就出去吃吧，正好老四他们也在。”
吴慧佳终于点点头，表示同意。
餐桌上，简单的四菜一汤，吴慧佳没什么胃口，就像喝点汤。我和江逸楠其实也不怎么想吃，顾秋雅倒是一个劲儿地活跃气氛。她本就是个外向的性子，时不时说出点好笑的话来，现场的气氛缓解了很多。
“吴姐，你不知道，老七那个臭小子，现在被小宋收拾得服服帖帖。我以前还担心他当爸爸会怎样的手忙脚乱。现在，我反而觉得都不是事。”
“是啊，小宋的肚子都快7个月了。时间过得好快。”吴慧佳兀自说着，手中的汤匙送入口中，细细地品了一小口。她还是不失优雅，即使生病，她的气质还是依旧存在的。
顾秋雅忙说：“等老四当了爸爸，你就知道这种心情了。”
吴慧佳的脸色顿时有些苍白，她无奈的笑笑：“我么？等不到了。”
江逸楠的手明显抖了一下，忙说：“妈，你胡说什么？”
“阿楠。妈自己心里有数。”吴慧佳慈爱地拍拍他的手背，江逸楠却情绪难以掩饰的难过，他哽咽地说：“妈，你会做奶奶的，你别放弃。”
“小许。”吴慧佳却转头唤我名字，我很意外，却挤出笑来，“吴姨，你真的要放宽心，好好听医生的话。”
她对我摆手，咳嗽了几声，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整个人却瞬间被咳嗽折磨的力气全无。
她瘫坐在椅子上，虚弱地说：“我的孙子应该像阿楠小时候那么可爱的。我想看着她出生……”
她眼底有晶莹的泪花在闪动，哽咽地对我说：“如果是个孙女她应该像你一样善良温柔。”
我的眼眶不禁湿润，吴慧佳眼底的不舍和她难以释怀的心理，我都明白。顾秋雅更是禁不住跑进了厨房，这样的场面几个人能稳得住。
江逸楠靠着吴慧佳，他两母子极少的亲密，我轻轻地过去，抱着江逸楠的胳膊。
“吴姨，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吴慧佳泪眼朦胧望着我，摇头：“不用了……咳咳……”
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她的身子像筛子一般瑟瑟发抖，咳嗽不停。这次，她摊开掌心，却是鲜血。
触目惊心的鲜血，让我和江逸楠瞬间傻眼了，他慌乱地拿纸给吴慧佳擦拭嘴角的血渍，一边哽咽地说：“妈，我们去医院，我们去医院。你不会有事的。”
“阿楠。”吴慧佳却镇定万分，她抓住江逸楠的胳膊：“医院那种地方，我再也不想去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算是彻底看懂了。”
江逸楠还不死心：“妈。”
吴慧佳却制止了江逸楠继续说下去，她反倒笑吟吟地说：“好了，我要陪你爸了，你们都回去吧，人太多会吵到他的。”
江逸楠没有办法，只能应声：“那好，我明天再来看你们。”
吴慧佳对我笑笑：“辛苦这段时候照顾我和阿楠。”
“吴姨，你别跟我客气。”
“好，那我有事就找你好不好？”她脸上温和的笑容，让我错觉，她从来都是如此温柔优雅。吴慧佳是否回到本性？
我先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嗯，好。”
我们正准备离开，江逸楠去开车去了，我站在门口等着他。前面有车子开进来，熟悉的车牌号，是江三的车。
他看见了忙放慢了速度，滑到我面前，打开车窗，“许经理，你真是菩萨心肠啊。”
我明白他的意思，是在讽刺我现在和吴慧佳的关系。是的，我的确恨过吴慧佳，甚至可以说非常反感。但她得到报应，作为阿楠的母亲，我此时对她却也恨不起来了。
“我不是菩萨心肠，而是相信善恶终有报。”我冷着声回答，对视上他的目光，他哈哈地大笑起来，那只假眼在看起来如此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