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我自清流
长阶2018-05-21 13:063,457

  “吱呀——”

  雕花的木门关上,遮住了外面暖人的阳光。

  师云清背倚着门,仰头大口喘息,指尖不停地颤抖着。

  她忍着呜咽,贴着门背滑落,逐渐坐在地上。

  “姐姐。”

  师红叶担忧地敲门,回答她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她不死心地又敲了几下。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出来一道沙哑的声音:“红叶,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门外便没了声音。

  这一段时间似乎要漫长一些,外面的太阳逐渐变得昏黄,然后消失在山脉之中。

  屋子里渐渐变得昏暗起来。

  这几日正是十五前后,月亮格外的圆,像是侵润在水中一样,洒下一层薄薄的雾,从房顶之中射进屋里。

  “卫玄。”

  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不大,却像是惊雷一样在卫玄的耳边炸开。

  他将瓦片还回原地,提脚就打算离开。

  然而那人却又继续说:“你带我出去看看城隍小坡的桃花可好?”

  卫玄踩着瓦片的脚一滑,他从屋檐上跳了下来,敲响了房门。

  “吱呀——”

  这一声开门的声音格外的悠长,但是师云清身边的大丫鬟生了病,所以,便再也没有人来监视她,她也不必忌讳。

  师云清裹着一身黑色的大氅,脸色苍白地埋在毛绒之间,像是风一吹就会倒下一样。

  卫玄下意识地将她抱起,施展出轻功,一路向着城隍小坡跑去。

  师云清安安静静地呆在他的怀中,昏昏欲睡。

  男人的怀抱格外的广阔,他的轻功就像是他的人一样,沉稳,没过一会儿,师云清就真的睡着了。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卫玄已经坐在城隍小坡的那块大石头上,而她,就在他的怀中。

  师云清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从他的怀中慢慢爬出来,哑着嗓子问:“怎么不叫醒我?”

  卫玄不着痕迹地动动被压得发麻的手臂:“只是一小会儿。”

  城隍小坡地处高势,其上是桃林成片。

  这会儿皇城中的桃花都败得差不多了,然而这上面的却开得正是盛开。

  在月色下显得妖冶又惑人。

  师云清拢着袍子扯了两片树叶子,幽幽地吹起了小曲儿。

  凉凉的曲子,隐约中带着一股忧愁。

  卫玄伸出手想安抚一下她的情绪,不过想到那天的事,他的手转了个弯,落在了她的头上。

  这是一个来自于长辈的安抚。

  师云清问:“你趁着月色掀我屋顶的瓦片,就没想过我的侍女会发现?”

  大名鼎鼎的战王,居然会犯这种错误,师云清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怒。

  那么黑的屋子,那么明显的月光,她又不是瞎子。

  卫玄顿了一会儿,隔着一张薄纸的距离,轻抚着她的秀发,趁她还没有发现的时候,又迅速地收回了手。

  他才说:“我忘了。”他摩挲着手指,回忆着刚才的丝滑。

  他理直气壮,又似乎理所应当,师云清轻笑了片刻,随手就将两片叶子扔了。

  她往后一倒,躺在石头上:“你今天在她的饭菜里下药了?”

  “嗯。”卫玄心不在焉地回答,他看着那两片叶子,忽然觉得有些可惜,又伸手摘了两片,学着她的样子,放在唇边一吹。

  “呼——”

  脆弱的叶子断裂成两节。

  师云清转着眼珠子望过去:“你还是舞刀弄枪来得实在些。”

  卫玄皱眉,扔下两张叶子:“你怎么什么都会?”

  “你说吹叶子?”师云清莞尔,她瞧着天上闪烁的繁星,“杏林之中碰到一个有人,说是在塞外听到的胡琴太难听,就自己拿着叶子吹,后来她非要拉着我叫我学。”

  那人也是楼兰人,可惜后来,对方为情所困,终究追随另一人而去。

  师云清想到友人,又想到陪在身边的荆儿:“她待在我身边将近八年了。”

  “嗯?”

  “我身边的婢女,当初她是个烧火的小丫头,灰扑扑的,就像是小麻雀一样。”师云清回忆往昔。

  那一日,她从杏林之中回来,冷得不得了,裹着狐裘都还在瑟瑟发抖,回来的时候,正好撞到荆儿。

  荆儿也冷,一双手都冻得通红,两人又是一般大小,竟是让师云清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一年约莫有三四个月是在家中度过,起初便是手把手地教导她,识字,研磨,煮茶。

  荆儿的性子也随了她,沉默寡言,不爱说笑。

  师云清说着说着,脸色就变了。

  她没有想到,荆儿会背叛她。

  “我应该杀了她。”师云清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得这桃香有些醉人。

  于是,她便指着不远处说:“以前,我埋了一坛酒在那里,也不知道够不够醇,你要是想喝,不妨那日来看看。”

  卫玄顺着她手指的地方望过去,默默记下了位置。

  他出声安慰:“你杀不杀她,师丞相都不会怪罪你的。”

  师云清迷茫地摇头,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同他面对面,俯身,紧紧地盯着他:“卫玄,你在战场上,是怎么下得去手的?你告诉我,看我能不能借鉴借鉴。”

  “我第一次杀人,不是在战场上。”女孩儿的鼻息之间带着一股芳香,卫玄轻轻嗅着,说着自己的过往,“我第一次杀人是在长明殿,我的母妃为了保护我,被刺客所伤,我当时就在屋子里,拿了个花瓶,把那刺客砸死了。”

  父皇宠爱母妃,他们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卫玄很早就意识到,要凭自己的力量去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这皇城之中,你想保护所爱的人,就不能仁慈,可你是清醒的,只要清醒着,就还没有和他们同流合污。”

  “是吗?”

  外面的太阳穿透不顾一切地照进来,师云清迷迷糊糊地抬起手遮住阳光,忍者额头一抽一抽的疼。

  “郡主,太医来了。”丫鬟轻轻敲门。

  “让……”师云清顿住了声,她看着翠绿的袖子,话锋一转:“让太医在小厅之中稍做休息,我一会儿便来。”

  她支着手揉着太阳穴,抬头望了眼房梁。

  她是怎么回来的?

  明明没有喝酒,昨晚她却是醉得一塌糊涂,在城隍小坡闹了半天,竟是睡着了。

  师云清忍不住叹气,最近她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洗漱了一番,整理好之后,她才去小厅见了太医。

  给她看病的太医院提点徐太医,对方已经过了花甲,头发斑白,驼着背,一手医术也是难得的好。

  师云清伸出手,徐太医三只手指搭上去,微一用力,笑眯眯地问:“郡主可有盗汗?”

  师云清瞥了眼他的手指,收回视线淡然地道:“昨日出了一场大汗,今日就要精神许多了。”

  徐太医收回手:“我看郡主的风寒反复无常,平日里要多多注意,切不可再受凉了,药方子就继续煎服,我就先回宫了。”

  “荆儿,送太医离开。”师云清习惯性地喊了句。

  侍女却上前小声道:“郡主,荆儿姐姐生病了。”

  师云清一愣,苦笑着看着徐太医:“我那身边的侍女昨日被推得落水,似乎也是感染了风寒,您的这个方子,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合她。”

  侍女是不能让太医看的,她只能迂回地问上一句。

  徐太医点点头:“若是风寒的话,我那方子倒是有用,不过若不是的话,还是慎用为好。”

  师云清点头:“这我倒是知道了,去送送徐太医。”

  “是。”婢女点头。

  等到徐太医离开之后,师云清又在小厅坐了一会儿,直到师暄咋咋唬唬地跑来:“姐,你好了没有?太医怎么说?”

  师云清朝他扔了块糕点:“安静些。”

  师暄眼疾手快地接过糕点,含糊不清地问:“姐,怎么样?”

  “你姐姐命大。”师云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站起来往外走。

  师暄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她身后:“你去哪儿啊姐?”

  怎么他才刚刚来,姐姐就要走?

  “荆儿也感染了风寒,怕是我传给她的,我去看看。”师云清裹紧了狐裘,朝着荆儿所在的小院走去。

  作为府中的大丫鬟,荆儿是有着单独的一间屋子的,师云清过去的时候,屋里面正紧缩着,外面有个小丫头在熬着药,见着师云清过来,匆匆就要行礼。

  “免了。”师云清一挥手,嗅着那药味,“可是治风寒的方子?”

  丫鬟应答:“是这个方子。”

  师云清点头,推开门走进去,荆儿正躺在床上,眼睛紧闭,面色苍白,睡梦中都不安稳地咳嗽着。

  她嘴巴一张一合地似乎在说些什么,师云清凑近了一听,才听到她在喊:“小姐……”

  是愧疚吗?

  师云清想,她倒是从对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愧疚。

  这个婢女跟着她整整八年了,八年啊,石头都该捂热了,却还是养出了一只白眼狼。

  一个是养育她十几年的父亲,一个是她捡回来的婢女,孰轻孰重,师云清自然是分得清的。

  她的手从那张清秀的脸上划过,落在那纤细的脖子上。

  血的债,只能血偿!

  师云清待了一会儿,随后放开了手,朝着门外走去。

  离开的时候,她似乎听到里面的人还在喊着:“小姐……”

  她脚步停顿了一下,而后带上了门。

  她放她一马,从今往后,就真的要看她的造化了!

  就像卫玄说的那般,这皇城中,她要保持清醒。

  不能被仇恨所控制,不能被杀戮所蒙蔽。

  她自清流!

继续阅读:第二十九章 两难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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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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