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烈日,火辣滚烫。
师云清在亭中昏昏欲睡,脑袋一个下垂,又忽然惊醒。
卫玄恰巧从外面走来,一边走一边道:“外面凉快,怎么不到里面去休息?”
凉快?
师云清瞥了眼外面的艳阳高照,嘴角抽抽,招手让他坐过来:“怎么样?”
她那几杯茶水,可不是那么好喝的。
周围的丫鬟识趣儿地退了出去。
卫玄坐在她的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这亭子里湿气重,你身体不好就别整日往亭子里走……赵国狮子大开口,被卫禛赶了出去,这会儿赵国的大军正在边城虎视眈眈,是铁了心要从蜀国身上咬下一块肉。”
外面的阳光止步于水面,波光粼粼之下,师云清的心也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她呼吸渐缓渐慢,放佛风都能吹散。
她轻声问:“是要,趁其不备吗?”
边境的大军,是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爆发的毒瘤,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
最好的办法,就是趁其不备之时,迅速拔出。
卫玄对于她的敏锐感到心疼:“此次我去,你要好生照顾自己。”
他是主帅,必然出征。
此次出征,是万里夺命,是千里追杀,她的身体,不能允许。
他们必须分离。
手上传来的温度,让师云清舍不得抽开。
卫玄走得匆忙,就在第二天,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与她耳鬓厮磨,轻声低喃:“我走了,你且照顾好自己。”
那温热的气息扑腾得师云清直痒痒,她迷迷糊糊地还未反应过来,只知道下意识地勾着他的脖子挽留。
等到天色大亮醒来的时候,她身边的床铺已经冰冷了。
他走了。
她心里门清,却还是忍不住问丫鬟:“王爷呢?”
丫鬟福了福身子:“回王妃的话,王爷今日五更天就已经离开了。”
这个回答是在意料之中的,却让师云清的心情格外的低沉,直到早饭时,她也只能苍白着脸勉强喝了两口粥。
宋雨薇瞧着她苍白的脸色,赶紧招来宋濂:“师父,你给师姐看看,师姐这是不是生病了啊?”
不怪乎她大惊小怪,实在是当初在杏林之中的时候,师云清的身体太差了一些。
师暄也是万分担忧,赶紧道:“姐你怎么了?”
难不成是昨日的是事情,姐姐被他气到了?
心中一波又一波的愧疚袭来。
宋濂赶紧起身要替她把脉。
师云清按拿下心中涌上的恶心,摇头道:“不过是心情不佳罢了,师叔不用这样,我自己的身体呕……”
她慌忙捂住嘴巴,踉跄着朝着外面跑去。
早上不过喝了几口米汤,干呕了一阵子,也没也没能吐出什么东西,倒是呛出了不少的泪珠子。
等她昏昏沉沉地坐回到座位上,宋濂便不由分说地替她把了脉。
吐了几口,师云清勉强笑道:“昨日天气热,可能有些中暑,等会我自己吃点……”
“吃什么吃,仗着自己特殊,什么药都敢乱吃,你自己没问题,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想不想要了。”宋濂脸色阴沉地呵斥。
这怀了孩子是能随便吃药的吗?
“孩……孩子?”师云清结结巴巴地跟着到。
“你这孩子,将近也有两个月了,前三个月是最重要的时期,我给你开点保胎的药,每日都得喝,卫玄也是,走得也真是时候。”宋濂一边扯着胡子抱怨,一边翻出纸币,马不停蹄地开始写方子。
写好之后,他交给宋雨薇:“去给你师姐抓药,别抓错了,熬之前也要好好看看。”
宋雨薇拿着方子就往外面跑:“知道了,我马上去。”
她虽然医术不成,但是好歹也是在杏林之中长大的,抓个药绝对是熟手。
师暄忽然一把抓住宋濂的手臂,使劲摇晃着:“宋濂师叔,宋濂师叔,我姐,我姐怀……怀了?”
他姐姐居然怀孕了?
他有小侄子了?
他要当舅舅了?
宋濂一把拍开他的手:“快放开,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你摇散了,那是你侄子,不是你儿子,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不是,我,我要当,舅舅了?”师暄有些语无伦次。
“是是是,你要当舅舅了,你姐姐都没你这么激动。”宋濂对这两姐弟也是刷新了新的认识,这没怀的激动不已,怀了的倒是一句话也不说。
作为怀了的那个,师云清的心现在很乱。
她手指颤抖着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难怪最近她觉得自己最近长胖了。
原来竟然是因为这里已经有一个小生命了吗?
那种感觉十分奇特,在听到宋濂说前三个月要十分小心的时候,她是连动也不敢动。
生怕这个孩子出了什么意外。
宋雨薇冲出去的时候,恰巧撞到了阮流苏,她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药方子在空中飞了几转,恰巧飞到了阮流苏的面前。
阮流苏愣愣地接住那房子,恰巧看到保胎两个字,下意识地询问:“王妃怀孕了?”
宋雨薇揉了两把脑袋,嗯嗯点头:“对,我先走了,你慢慢玩啊。”
阮流苏没怎么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她脑海里就只有师云清怀孕了这一个消息在反复刷屏。
有些小艳羡。
“姐,姐夫才离开没有多久,要不我去把他追回来。”他听说,怀孕的女人最希望丈夫陪伴在身旁的。
“站住。”师云清赶紧把他拉回来,“征战岂是儿戏,才夸你长大了,怎么又这么不着调。”
师云清拧着他的耳朵就往自己身边拽:“你有这个心思,倒不如好好去练练兵吗,不要让敌军有机可乘,这才能保护好你未出世的小侄子。”
“诶诶诶,姐,疼疼疼。”师暄歪着脑袋,咧着嘴叫唤,一张脸上全是些挤眉弄眼的小动作。
师云清好气又好笑,狠狠地揉乱了他的头发:“滚吧。”
师暄赶紧圆溜麻利地滚蛋了。
走了这么一个活宝,整个亭子里又安静了下来,师云清突然又想把那小子叫回来了。
可惜师暄跑得快,早就没影儿了。
她朝着水里洒了几把鱼饲料,想起昨日卫玄说这水中亭子的湿气重,慢吞吞地挪着步子往外面走。
今日同昨日一样,都是烈日骄阳。
灼灼白炽的阳光晃花了人的眼睛,她偏头避开,转眼就瞧见个女孩子站在回廊中远远看她。
阮流苏似乎也没有想到她会回头似的,一时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师云清走进了瞧她,温和道:“既然来了,那就陪我说说话吧。”
她率先走在前面。
夏日的叶子就像是刷了漆,跟假的似的。
等了好一会,她才听到闷闷的一声:“嗯。”
师云清走得慢,余光撇到她就在身旁偏后一点,淡淡问:“可有和家中书信?”
“有。”
“那何时回去?”
沉默了一会,阮流苏张了张嘴,瓮声道:“我就算留在这里,也不会纠缠你弟弟的。”话一出口,她登时就想扇自己两个耳刮子。
这是什么话,万一把她气到了怎么办。
平日里她说话就从不收敛,现在看来,被人讨厌是真的没什么错的。
不过师云清知道她心情不好,所以并不介意,只是一笑而过:“这几日朝堂之上也不安稳,你待在宣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你的身份只有我们几人知道,你万分小心,万不能将自己的身份透露出去,给丞相招来祸端。”
皇城之中,所有人都以为阮流苏在家闭门思过。
泷水里面,除了熟悉的几人,其余的人也不知道这就是阮丞相的千金。
阮流苏只觉得面上一片火辣,呐呐道:“你,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她明明这么出言不逊,这么讨人厌。
想当初,在观星台上,她还当众挑衅她。
现在想想,阮流苏真是有些后悔不迭。
“那你呢,那日为何想到救我?”当日她被雪妮挟持,那颗恰到好处的石子,就是阮流苏砸的。
师云清眼尖,恰巧看到阮流苏躲闪的动作。
“因为……因为你是师暄的姐姐。”阮流苏红着脸替自己找了个借口,“可是,可是师暄并不喜欢我。”
“可你也还是救了我。”救人哪里还分什么目的的,救了就是救了。
更何况,她倒是好奇,自家弟弟做了什么,能让这个小丫头不顾一切地追着他跑的。
她开口便问:“师暄,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执着?”
做了什么?
阮流苏摇摇头,语气疑惑:“或许,是因为他曾经救过我。”
她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偷偷跑出来,被几个流氓地痞堵住,路遇师暄,那个小小的,瘦胳膊瘦腿的少年为了保护她,被揍得鼻青脸肿。
但是,她就在心里面发誓,长大之后一定要嫁给他。
她身份摆在那里,皇城里面不少的世家公子哥儿都会讨好她,唯独救了她的师暄,对她不屑一顾。
发了疯一样。
不知道原因。
师云清默默地听完了她的讲解和迷惑,忽然笑道:“这么说来,我们还是见过面的,那个时候我从杏林中回来,那小子鼻青脸肿地背着个小丫头就往我院子里躲,你当时还拉着我的衣服不肯放手来着。”
这就是缘分啊。
兜兜转转的,竟然他们也见过。
阮流苏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呐呐反问:“我,我抓着你的衣服?”
“对啊。”师云清笑着到,“想那时候,我还给你哼了个曲儿来着。”
阮流苏的脸唰的就沉了下来,她愣在原地,否定般地摇着头:“是你……怎么会是你,不对,不是你……”
她当时磕了脑袋,整个人都晕了,只记得有人一直抱着她,唱着曲儿。
她一直以为,那人就是师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