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光鲜亮丽的陆翔升不同,此刻的昂初,就像是一颗完全黯淡下来的夜明珠,他耗尽了体内积存的所有能量,到了这会儿,早已是疲倦到接近极限的状态。
可是即便如此,昂初的那双眼睛,在看到张小品的时候,却依旧绽放了难以言喻的光芒。
因为疲惫,所以昂初心中的冲动,也随之安稳了许多,于是他只是微微的对张小品点点头,然后露出了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笑容。
多少个夜晚,就是这样的一抹笑容,陪伴着张小品入眠。
多少次的美梦之中,也同样是这幅笑脸,让张小品连做梦都忍不住觉得无比甜蜜。
可是也是这张笑脸,让张小品尝到了心痛欲绝的难过,也是这个笑脸的主人,在张小品的心中割出了难以磨灭的伤痕。
张小品没有起身,但是却依旧因为礼貌的关系,对着昂初,抱以了自己身为翻译官的专业笑容。
可是即便是这样一个有些冰冷,带着客套,一点也不发自内心的笑容,却让昂初显得如获至宝。
连续两天都没顾上好好睡一觉的昂初,在看到了张小品的笑容后,一扫心中所有的疲累,欣喜不已的走到了属于自己的座位前,环顾四周后,也跟陆翔升一样,道了一声歉,接着才安稳落座。
张小品出声,将昂初用文丹话道出的歉意,同样翻译给了自己这边的人员听。
所有迟到的人,都已经道过歉了,这命运多舛的最后一场会议,终于得以正是开始。
这次,倒是昂初先伸手示意东道主方,表示自己有话要讲。
今天的陆翔升,对昂初的敌意仿佛少了许多,在看到昂初的动作后,反而直接用中文对昂初说道:“请讲。”
不过短短的两个字,但是张小品却忽然愣神了一瞬,才赶忙帮陆翔升将中文翻译成了文丹语。
这家伙,怎么突然转了性,前天跟昂初不还是跟仇人似的,怎么今天倒变的客客气气起来?
而昂初显然也没料到陆翔升对自己会突然改变了态度,不过正事要紧,所以他也没有多想什么。
“我想各位东国的朋友应该知道,昨天在我缺席的时候,我已经身处米国,并且跟美方进行了交流。”
张小品一板一眼的将昂初的话给翻译了出来,而东方的几位代表,以及原陆集团的众多高层在听到昂初如此说后,虽然脸色有些难看,不过却依旧礼貌性的点了点头。
“诸位可能疑惑,为何在与东方已经准备进行深入的贸易交流之前,我身为文丹国的代表,竟然会突然赶去了米国。”
“而我这次赶去米国的目的呢,则是应米国政。府的邀请,谈论和东方这边一样的新能源贸易事宜。”
接下来的两句话被张小品翻译出来之后,原陆集团的高层人员中,终于有人沉不住气,开口说道:“既然昂初王子已经有意愿跟我方缔结长期贸易的友好关系,那么请问您为何会出尔反尔,临时变卦呢?”
昂初虽然听的懂中文,但是却依旧耐心等待着张小品将对方的话语翻译完毕后,才十分淡定的开口说道:“我文丹国,并非言而无信的国家。”
昂初虽然态度十分谦和,可是这句话却是说的斩钉截铁。
张小品知道,一般他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就表示心中早已经认定了所说的信念,所以这种状态下的昂初,总让张小品觉得他绝对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
既然认定了,那便坚定不移。内心的强大,则注定了做人的品格。
“哦?”陆翔升挥手止住了旁人想要继续追问下去的意图,自己则十分淡然的对昂初说道:“愿闻其详。”
“我想在坐的各位应该都知道,这次两国之间贸易项目,其资金的预估投资额度,早已到达了天文数字。”
“在这样的数目之下,恐怕就算是如东国这样的泱泱大国,都必须审慎为之,以免出现任何纰漏,因为若有任何环节出现错误,那么对合作双方所带来的损失,是完全无法预估的,对东国来说,可能会影响到国民五年……甚至十年的经济水准,而对我文丹来说,更是难以承担的代价。”
“所以……作为文丹国的全权代表,我不得不为我的国家,为我的子民着想。在这个跨国项目上面,我绝不会做任何风险高于可承担系数的决定。”
“美方虽然同样对文丹伸出了橄榄枝,可是我对于东、美双方,却都抱持着同样的态度。我的心中决没有任何偏见,但是为了我的祖国,我不得不请求东国的各位同仁,能够与米国进行正当范围内的竞争。”
“我是文丹的王子,所以我必须为文丹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而既然大家都身处这个以利益说话的世界,那么我想应该没有人会对我这次访美归来所做的决定,而产生异议。”
张小品一边翻译,一边暗暗心惊——想不到那个平日总被自己呼来喝去的昂初,到了这种场合上来,竟然展现了如此可怕的心计,他用自己的话术,将可能造成双方嫌隙的举动,说的在情在理,并且那种明明自己理亏,却依旧可以让旁人忍不住信服的解释,更是让身为翻译官的张小品暗自叫绝。
且不论自己到底应该是什么立场,单单是昂初的这一席话,就足以证明这位异国王子的实力。
而仔细听完了昂初所解释的理由后,陆翔升却也忍不住兀自心惊——本以为对方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二世祖,可是这家伙在说起事情来,却有种洞若观火的敏锐,并且在他如此说完之后,虽然看似不显山不见水的,可是隐隐之间却已经堵死了自己的去路。
眼下摆在陆翔升面前的,就只有两个选择——1,是老老实实的按昂初所说,如同项目竞标一样,与米国公平竞争;2,便是直接拍桌子走人,彻底放弃这个项目。
2,是绝对不可能选的,不然的话,为此活活忙碌了好几年的陆翔升,那就真得太2了。
但是1……明明已经谈妥的事情,对方却出尔反尔,且不说陆翔升在情感取向上能不能接受,单单是与米国竞争所要倾注的财力物力,就已经是一笔额外多出来的巨大开销。
可是若1,2都不选的话,原路集团却也是再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陆翔升想了一想,却忍不住用眼角瞄了下身旁正襟危坐的张小品。
事到如今,就算自己不想做这种龌龊的事,但是为了那不应该出现的亿万开销,却也只能对不住张小品了!
“昂初王子。”陆翔升虽然是笑着开口,可是语气,却隐隐出现了如昨日般的强硬味道:“文丹此举,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也是在情理之中。”
陆翔升此话一出,还未等张小品翻译,原陆集团的一众高层,甚至那几位从首都过来的政要人物,却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而昂初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以同样一副讳莫如深的笑容,与陆翔升对看了起来——对面这家伙绝对不可能就此轻易松口,他话虽如此说,可是却必定话中有话。
张小品在确定了陆翔升的意思后,刚要开口帮他翻译,可是陆翔升却忽然再次开口:“不过呢……”
昂初的眼角顿时闪过了一道精光,虽然是意料中的事,可是他的心中却忍不住有些紧张起来。
虽然自己跟摄政王商量的非常顺利,可是自己如此算计,可别人未必会步步落入自己的算计之中。
这种动辄上亿的条件,以对方的睿智,是绝对不可能轻易答应的。
而昂初,等的便是陆翔升到底如何应对。
棋逢对手,必定是见招拆招,既然自己已经出招了,那么就看对手是如何反击了。
“我们东方的实力,想必在早前的时候,摄政王……也就是您的父亲应该早已有所了解。所以,我们欢迎正大光明的竞争,不过,既然文丹已经见识到了我原陆集团,乃至东国的整体实力,那么接下来,我们共同等待的,恐怕就只有米国那边的动向了。”
好一招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昂初的嘴角忽然有些抽动,想不到对方竟然将自己抛出去的难题,原封不动的丢了回来。
本来昂初的打算,是东、美双方互相较劲,然后文丹借此拔高己方条件,从中获利,可是陆翔升这小子,竟然选择了按兵不动,稳坐中军帐之中,等待着美方先出手之后,自己再随之应对。
这样一来,东国就和文丹一样,处于了主动地位,而唯一处在被动位置的,便只剩那个想要从中插手的米国。
这一招隔山打牛,确实让昂初有些措手不及,可是转念一想,被陆翔升这么一弄,自己这边却终归不会出现什么损失,反而是米国,若想插足这个项目,成为三足鼎立的局面,那么就必然先单方面的开始进行金融运作。
一旁的张小品,已经完全折服于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下、却依旧能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陆翔升却依旧能够想好万全对策的睿智。
将陆翔升的话原封不动的翻译给了一众文丹大使后,会议桌前的双方人马,却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意义不同的笑容。
东方的人马,笑得俱都十分得意。而文丹的大使们,笑容中却尽显尴尬。
唯有昂初不动声色,考虑了再三后,面不改色的对陆翔升说道:“好,就按陆总所说的办,那么这个决策,就请您亲自告诉美方代表,既然是你们双方的会晤,那么就请恕我无法参与其中了。”
想不到这年纪轻轻的家伙,却已经有了老奸巨猾的做派——陆翔升脸上虽然笑着,但是在心中却暗暗骂道。这样一来,文丹却是落了一个两不得罪,这家伙三言两语之下,就将得罪人的事情,推脱给了自己这边。
不过既然文丹能够做出如此让步,陆翔升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所以只能爽朗又不失礼数的笑道:“没问题!”
昂初站起身,向陆翔升伸出手掌:“那么,祝你们一切顺利。”
陆翔升伸手回握:“感谢文丹对我国的衷心祝福。”
为期三天的国际会议,终于在双方人马的友好握手之中,顺利结束!!
众人纷纷起身,跟相处了三天的国际友人握手道别。
而唯有张小品看的清楚,眼前这俩人正握在一起的手掌,俱都已经因为对方的出力,而被挤压的涨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