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女儿的一番话,作为母亲的她,从头到尾,原原本本的都听了下来。
而来自于久远记忆中的画面,却令梁翊馨无可抑制的仓惶起身。
曾经自己主动要求跟杨安蕊断交的行径,换来了来自于母亲的一记沉重无比耳光,而如今的此情此景,那个精于算计、步步为营的女人,又会如何处置自己呢?
几乎是下意识的,梁翊馨便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她早已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小女孩,如今若再被别人无端端的赏巴掌,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与之反抗。
而那个端着红丝绒蛋糕的女人,在看到自己的女儿满脸戒备的神情后,脸色在一瞬间便黯然了下来。
原来——她竟已经与自己生疏到如此的地步了么?
要知道,自己对梁氏药业所倾注的所有心血,还不就是为了让她能有一个优渥顺遂的人生,可若是连她都对自己生疏至此的话,那么自己这一辈子所努力的一切,又有什么价值呢?
“馨儿。”她轻轻唤道。
梁翊馨情不自禁的抓紧了手中的电话,莫名其妙的后退了两步,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再将这已经维持了十几年的戏码,继续演下去。
她恨她。从父亲被送进疗养院的第一天起,梁翊馨对于自己的母亲,心中就只剩下了浓浓的恨意。
可是她还年轻,还需要仰仗家里的财势,就算她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在外面生存下来,可是那种凭借自身努力而活着的日子,却绝对无法达成她心中所渴望至今的生活。
她想要将父亲接出疗养院,她想要将母亲赶出家门。她想要凭借自己的努力达成这一切,可是光父亲一个月就要六位数的疗养费,就让她难以负担。
所以梁翊馨不得不继续待在家中,听从母亲的安排,在梁氏药业任职,接受母亲吩咐的一切工作。
直到杨安蕊不知轻重的向她提出了那个让人为难的要求后,梁翊馨才终于有机会离开自家的企业,暂时性的去到原陆集团,以个人的名义,帮陆翔升的忙。
反正梁翊馨和杨安蕊的友情,就是她一手促成的,所以梁翊馨自然可以名正言顺的向她提出了暂时离职的要求。
当时梁翊馨从自家公司大楼中离开的时候,她的心情出现了某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在离开自己岗位的时候,她的母亲更是亲自来向她告别,面对她即将离开公司的事实,梁翊馨甚至在母亲的脸上看出了一丝的不舍。
——到底是在众多员工面前,为了收买人心,这片刻的机会她也未曾放过,做戏真是做足的全套。
面对母亲的不舍,梁翊馨也装出了应有的反应,这一对母女在泪眼汪汪的告别之后,才算终于能够暂时分开。
只是,那两个人之间,有的人,眼泪在转身的片刻便已经干涸;而有的人,在强自镇定了回到自己办公室中后,眼泪却依旧在流个不停。
这个曾以一己之力将梁氏药业从破产边缘拯救回来的女强人,从来不曾在员工面前显露过自己软弱的一面,可是在面对自己女儿的时候,她却终于还是因为不舍而流出了眼泪。
无论如何,那时的眼泪,是不掺杂任何理由和意味,只为自己女儿而流的。
正如现在这种时刻,当她因为悔恨和心疼再次在女儿面前流下眼泪的时候,梁翊馨却只觉得打从心底的感到厌恶。
“你不要再惺惺作态了好不好!”再也忍受不住的梁翊馨,忽然歇斯底里的对着母亲大吼了起来。
但是她的眼泪却并未因为梁翊馨的吼叫而停止,这个可怜的母亲只是用一种无法置信的眼神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她虽然因为错愕而暂时停止了脸上的表情,可是那一双眼睛中不停涌出的泪水,却是难以抑制的越流越多。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做出这样的姿态,你流出来的眼泪,又是哭给谁看呢?”
梁翊馨心中的厌恶,逐渐汇聚成了一个恶毒至极的问题,可是以她这么多年以来的观察,这个问题却是完全符合逻辑事实的存在。
在梁翊馨的心中,自己的母亲从来都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曾经她之所以能够一手将梁氏药业从破产中救起,并且将这份生意尽数的揽进她的掌握之中,所仰仗的就是这份八面玲珑的应酬能力,谁也不知道她到底花费了多少的心力和口舌,才能够说动那些食古不化冥顽不灵的以往合作过的生意伙伴。那些早已在台面上放话说“绝对不会跟梁氏药业再有往来”的企业,更是一个接一个的被她说动,纷纷再次递来了合同。
可是就算不知道自己母亲的具体手段,但是梁翊馨在长大后却依旧能够推断出来,自己母亲所凭借的,无非就是像对自己施展的那种手段一样——卑躬屈膝的去讨好,阳奉阴违的去奉承。
既然连自己亲生的女儿都可以被她当作生意上的筹码,去讨好、去巴结自己的生意伙伴……连这种手段她都使得出来,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她不能舍弃,不能达成的?
在梁翊馨的心中,自己的母亲早已成为了那种为了利益而不择手段、铁石心肠的女人。她不相信自己母亲的心中还保有什么温情和软弱,她更愿意去相信母亲的一切动作,都是以利益为出发点。
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母亲。
甚至……在将女儿都当作棋子去利用之后,她甚至不配被称为一个“母亲”。
所以,当梁翊馨看到自己母亲竟然假情假意的端着一份蛋糕,无端端的对着自己哭泣的时候,才会觉得如此的厌烦至极。
那些戏,做给别人看也就罢了,何必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肯放过呢?
“馨儿……”她双手端着蛋糕,根本没办法去擦一擦自己的眼泪,她只能这么轻轻的唤了女儿一声,可是却只看女儿无力的摇了摇头。
“你甚至不记得我生日的时间,今天并非是我的生日,你又何必假惺惺的买蛋糕回来呢?”
哪有人,给人过生日的时候,是前一天就端蛋糕出来的呢?
不都是生日当天,才会热热闹闹的庆祝一番么?
她一定是将自己的生日记成了今天,哪有一个母亲,会记错自己女儿生日的呢?
“馨儿……”她微微喘匀了呼吸,然后才温柔的对自己的女儿说道:“我明天就要飞E洲出差了,由于是世界级的药业峰会,我实在排不开时间,所以我只能在今天提前给你庆祝生日了。”
她的理由,听起来是那么的合情合理。她的解释,也是如此的令人信服。可是她话里话外的意思,还不是又一次将生意,放在了心中的首位。
梁翊馨皱着眉头,也逐渐稳定了自己的心绪——她还不能离开梁氏药业,特别是在现在这种无法继续在原陆集团待下去的情况下,她依旧没有能力去将父亲从疗养院接回来,所以,她只能忍耐。
“我知道了。”那种刻意维持住的表情,再次出现在了梁翊馨的面容之上。
那种节制、那种疏离、那种礼貌的态度,让梁翊馨重新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馨儿……”她的母亲很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始终没有说出口来。
那位母亲只是无声的将蛋糕放在了梁翊馨的书桌之上,然后亲手拿起蛋糕刀,小心的为女儿切了一块蛋糕下来。
“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红丝绒蛋糕,我知道你不喜欢里面放果酱,所以我特意让甜品师傅将馅料换成了新鲜水果,尝一尝,合不合口味?”
梁翊馨克制着微笑了一下,然后接过蛋糕盘,用叉子轻轻的挖了一块蛋糕下来。
入口的红丝绒蛋糕,一如当年曾喜欢过的味道。
只不过这种味道,却在遇到杨安蕊之后,就早已彻底变了意味。
梁翊馨只觉得口腔里的味道令人厌恶至极,可是她却依旧逼迫着自己将口中的蛋糕咽下。
“很好吃。”她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