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平安王府，戏园。
戏台之上，段珉扮作戏子，和南衣共唱一段《牡丹亭》。
戏台之下除了月怜君，就只有几个王府仆役将几样酒菜摆在八仙桌上。摆放停当之后就沉默无声地退了出去。
月怜君打眼瞧去，看到不过只是些切割不够精细的猪肉和寻常的青菜，装菜的碟子竟然还有一个缺口。
不是亲眼所见，她都不能想象段珉已经沦落到此种境地。她不忍再看，将视线重新转回戏台之上。
戏台上的段珉早已看见了月怜君。不过，他还是等一曲唱罢之后才走下来与月怜君寒暄。
“月门主，好久不见！”
平安王段珉身上仍然穿着戏服，不冷不热地看了月怜君一眼，径直往八仙桌走去，坐下。
同样身穿戏服的南衣沉默无言地跟在段珉身旁，在他坐下之后拿起酒壶给他斟酒。
“好久不见，平安王殿下！”
月怜君对段珉施了一礼，也跟着走了过去。看到南衣亲自给段珉酙酒，不禁多看了一眼。
堂堂王妃，竟然要做亲自动手做下人才做的事情。难道偌大的一个平安王府，连个待女都请不起吗？
“月门主，请坐。夫人你也坐下来一起喝一杯，月门主也不是旁人。”
段珉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自己拿过酒壶倒酒，嘴里兀自轻哼着小曲儿。
“殿下，我当时也是迫于无奈，才……”
月怜君认为她还欠段珉一个解释。毕竟，当初若不是她去先皇那里检举揭发，段珉和陈氏一派也不至于那么快失势，落败。
虽然，不是她，也会有别人去做揭发的事情！
可是，她话才说了一半，就被段珉摆手出声打断。
“那件事不怪你，也怪不了别人。是母亲居心不良，而本王又没能阻止她，才会酿成那样的后果。”
段珉将杯中的酒再次一饮而尽，目光黯然。
“说到底，这都是我们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这么说，殿下可是后悔了？”
月怜君出声问道。
如今平安王府的日子过得如此艰难，他可曾后悔，后悔当年的储君之争！
“后悔？后悔有什么用。本王只是时常担忧母妃，不知她老人家在冷宫中过得怎么样。”
段珉神情凄楚，仰头又喝下一杯酒。
“月门主见本王如今落魄，身不由己。却不知道本王的生活，要比本王母妃的日子强过何止百倍。”
“只盼什么时候陛下开恩，恩准妾身和王爷能进宫去看母妃一眼。”
南衣轻声叹息，劝段珉好歹吃一点菜，只喝酒容易醉。
“你们有多久没见到陈太妃娘娘了？”
月怜君问南衣。
按照西凉律例，新帝登基，先皇的妃嫔们就要从后宫里搬出去。除了育有皇子女的可以与子女同住，无所出的妃嫔们全部移居太庙旁的清凉寺带发修行。
所以，照理来说，段珉的母妃陈氏也应该从宫中出来住进平安王府啊！怎么会还在冷宫之内？
“自从母妃因罪被先皇打入冷宫，我们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南衣神情哀伤地回答。
若不是她当初执意要留在王爷的身边，王爷娶了陈家的嫡女，也不至于如今孤立无援。
“那对母子怎么可能会放过本王的母妃？只怕，母妃已经被他们折磨的不成人形……”
段珉凄凉地笑了笑，月怜君只觉得他这个笑容看着比哭还让她难受。
“只怕，陛下和皇太后这么做，还是为了牵制殿下。”
月怜君想了想之后说道。
毕竟，只要陈氏还在他们的手中，段珉为了母妃的安全，就不敢轻举妄动。
“本王如今和一个废人又有什么差别。也难为了那对母子，事到如今还百般防范于本王。”
段珉冷笑着说道。
只是他分不清自己在嘲讽段誉母子俩，还是在嘲讽自己。
“只是苦了你了！自从跟着本王，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段珉对身边的南衣说，感到对她十分亏欠。
“王爷，妾身并没有觉得苦。只要能陪在王爷的身边，就是妾身最大的幸福。”
南衣回望段珉，眼睛中一片澄澈地说。
不管贫穷富贵，无论生老病死，只要是和段珉在一起，南衣便已知足。
“是啊！有南衣这样知情知趣的佳人作伴，殿下也应该开心一些才好！”
月怜君也说道，打心眼里羡慕他们之间的伉俪情深。
也幸而有南衣在段珉身边陪伴，不离不弃，段珉才能撑过郁郁不得志的日日夜夜。
月怜君不知道段珉是否心有不甘，甘愿做一个处处受制于人的清闲王爷。人虽在皇城，却与西凉朝堂上的权势更迭没有关系，就像是隐居在皇城中的一个不相干的人。
“开心！本王不知道有多开心！”
已经有些醉了的段珉直着嗓子嚷道。
“月门主你刚才不也看见了吗！本王和爱妃一起在台上扮作戏子，唱的一出好戏啊！”
段珉眯着眼睛，挥着手中的空酒杯，又开始唱了起来。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声音说不出的哀婉凄清。
月怜君与南衣对望一眼，看到了她眼中隐忍着的深重忧伤。
“皇兄，你怎么又喝醉了！”
这时候莫愁公主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生气地叫嚷道。
“咦，师父怎么也在这里？”
莫愁公主走近了才看到月怜君，有些欣喜地问道。
月怜君和南衣站起身和莫愁公主打招呼。
“莫愁你来了啊！正好，坐下陪皇兄喝一杯。”
段珉见到妹妹，笑着对她招了招手，拿着酒壶就要给她倒酒喝。
“皇兄，你别再喝了！”
莫愁公主生气地一把将酒壶夺过去，用力扔在地上摔碎了。
“啪！”
酒水流了出来，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酒香味。
“可惜了本王一壶好酒。不喝就不喝嘛，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段珉讷讷地说道，望着地上的碎酒壶，一脸可惜之色。
“师父，徒儿求求你救救我母妃吧！”
莫愁突然跪在月怜君面前，双眼含泪地哀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