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一章:秋愁
残阳似血,倦鸟归巢。
天快要黑了,忙碌了一天的世人,这时候都应当在返家的途中。
不论这一整个白天,你经历了什么,是不是受尽委屈,或者一无所获,是否身心疲惫懈怠,当你走在归家的途中时,心里都会涌起温暖的感觉。
因为你知道,家里有人在等着你归来。纵然茅舍竹蓠,昏灯如豆,粗茶淡饭,当你归去之后,便能获得安宁,恬静。虽然这安宁也只是暂时,等你一觉睡醒,天亮之后便又要披上并不坚固(甚至破烂不堪)的盔甲,去外面的世界拼杀。
但是,至少在天黑以后,你有了“家”这个休憩之所,流浪了整个白天的心,终于有了栖息的地方。
走在月怜君旁边的那一对父女,小声商量着等下归家之后,要做什么吃食。虽然家中没有人在等候,丝毫不影响他们脸上的温暖笑容。
想必他们今晚会做一个好梦吧!明天便可以不用再担惊受怕地去那荒郊野外的茶棚,在镇上寻找一个安稳度日的营生。
月怜君心里长叹一口气,黯然神伤。
家,多么熟悉而又陌生的一个字啊!
她曾经拥有,又失去了。
如今的她四海漂泊,何处又是她的归宿,她的容身之所呢?
月怜君原本以为西凉,以为院中种着海棠树的月府就是她的家。父亲月晨和母亲薛氏撑起了这个家,她和哥哥月隐君活在父母的庇护之下。
后来,她与伏玊成亲。虽然伏宅的人都不怎么待见她,可那毕竟也是她第二个家。
还有七宗门,那里也留下了她许多关于家的记忆。严厉而又慈爱的长老们、一起出生入死,一起喝酒喝到吐的镜卫们……
可是后来,她什么也没有了。就连再次踏足西凉土地,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悲哉哀哉,也许正是因为曾经拥有过,失去后才会倍觉孤单寂寞吧!
月怜君举目四望,只见蓑草残柳,黄叶遍地,一片萧索。只闻风声清冷似人呜咽,失伴孤雁哀鸣如泣……
此情此景,如何能不让人顿生秋愁,愁绪满怀。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
不知为何,此刻她突然十分想念白泽。若是他在身边,也许就不会这般冷清了吧!
不过才分开了一天,就已经开始想念他了啊!不知他此时身在何处,是否已经找到要找之人,有没有吃上一口热腾腾的晚饭?
“大侠要是不嫌弃,今天就去我们家里吃晚饭吧!”
少女垂着头,似是不好意思正眼看月怜君的脸一般低声嗫嚅道。将陷入愁绪之中的月怜君唤醒了。
其实,月怜君早就发现那娇怯的少女时不时偷偷地窥她一眼,又赶紧垂下了头,含着带怯的模样很有意思。
“大侠对小的父女有救命的恩情,又护送我们回来。小女烹茶煮菜的手艺虽上不得台面,到底比寻常饭庄酒肆的强些。”
老头儿也说道,邀月怜君去尝尝少女的手艺。
“这……只怕不太好吧!”
月怜君迟疑地说道。
西凉礼教不如燕国有诸多戒律,不至于男女七岁不同席。但是,毕竟她现在是成年男子的身份,晚上去这对父女家中吃饭,多少也会惹来乡邻非议的。
何况,她原本就打算将二人送到镇口人多的地方之后,就改道去邻镇。她并非与二人顺路,其实是放心不下由纯安王的手下来护送父女俩。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亲眼见到纯安王的手下调戏少女,她不相信这位王爷其他的手下都是人品值得信赖之人。就只有那么四、五个害群之马,又那么凑巧地让她遇上了。
万一,纯安王指派来护送父女俩的手下居心不良,起了歹心,那她白天救下他们的举动,岂不是反而害了父女俩!
“大侠是嫌弃小女子家中贫寒,没有什么可以款待的吗?”
少女鼓起勇气瞟了一眼月怜君,又赶忙扭转头。
“这倒不是。”
月怜君有些向往地说道。
“在下已经许久没坐在家宅之中吃过一顿可口的热饭菜了,又谈何嫌弃!”
自从数月前离开西凉,第一次远赴沙漠之时,她便过起了四海漂泊,风餐露宿的日子。经常是坐在旷野之中,就着凉水咽下几块冷硬的馒头,就是一顿饭。偶尔能在简陋的客栈里吃上两顿不合胃口的热饭菜,已经算得上是享受了。
至于坐在家里吃饭,根本就是奢望,仅存于记忆之中了!
“大侠的家在很远的地方吗?为什么不回去吃饭呢?”
少女天真稚气地问道。
大概在这少女的心中,天黑了归家吃饭,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月怜君不归家,她便觉得奇怪。
“是啊!太远了!”
月怜君叹息道。
她的家,在遥远的她到达不了的地方。
“大侠,你到底是男是女,能不能告诉……”
老头儿小心翼翼地问道,欲言又止,深怕惹恼了月怜君。
“在下当然是……”
月怜君一时之间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把她是女子的事实告知于父女俩。
“爹,你怎么这样问!大侠都说了他是男子,是王爷认错人了!”
少女娇嗔地埋怨她爹不该问这种问题。
“对,在下确实是男子。”
月怜君心中叹了一口气,说道。
心想,反正以后也不会再与他们父女俩相见,她是男是女都与他们不相关,没有必要自揭身份。
“大侠是否婚配,家中有几房妻妾?”
过了一会儿,老头儿又问道。
“这……”
月怜君大窘,一时语塞。
心想今天怎么都在问这个问题。之前纯安王问老头儿,现在老头儿又问她。
总不至于这老头儿打算替她说媒,给她找一房夫人吧!
“爹……”
少女闻言,娇嗔地喊了她爹一声,脸色泛着潮红,羞怯地瞄了月怜君一眼。
不是吧!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月怜君心中哀号一声,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老头儿该不会为了报恩,要将他的女儿塞给她吧!他女儿也乐意?
他们这到底是准备向她报恩,还是报仇呢?
月怜君只觉得头大如斗,后悔刚才没把女扮男装的事实告诉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