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四十六章：功名
日落西山，凉风乍起。
芒山村南边的一处农舍门外，端着洗衣盘的灰衣妇人见到了自家儿子，以及送他回来的教书先生。
“娘亲回来了！”
南无咎安静地站在先生的身旁跟自家娘亲打招呼，小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即不会过于灿烂，亦不显得冷淡。
他身上的衣衫整洁，不似其他同龄的男童一般沾着草木泥垢，就连半散在肩头的墨黑头发也没有一丝凌乱，仍是同晌午出门去学堂的时候一般无二。
“嗯。咎儿饿了吗？娘亲这就去做晚饭。”
灰衣妇人怜爱地看着自家儿子，心里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
她倒是希望自家儿子可以和村里的同龄小孩子一起嬉戏打闹，滚一身泥巴回家来也没有关系。可是，这孩子宁愿一个人躲在家中看书，也不愿意和村里的孩子们一起玩儿。
虽然只是一个五岁的孩童，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沉静气质。在这灰蒙蒙的乡村之中，总显得与众不同，格格不入。
她的心中隐隐生出一些忧虑，担心自家儿子会被同伴们孤立，变得越来越孤独。
“又劳烦先生送咎儿回来了！”
妇人微垂首，对着伫立一旁的学堂先生涂大山施了一礼，说道。
“那个，小生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就顺便送这孩子回来。咎儿今天写的大字又有进步……”
涂大年忙不迭地还了一礼，腼腆地笑着说道。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送学生回来是其次，向家长报告学习进度也
是幌子，他只是想找个借口来看她一眼。
每天能像这样跟眼前的妇人说两句话，他就心满意足了。
“咎儿遇到先生这样负责任的好夫子，真的是……”
妇人感激地说着。
她心知眼前的男子对她有意，但是她不可能给他任何回应，所以只能装作不知。
“娘亲，我饿了。”
南无咎看着不敢拿正眼瞧自家娘亲的先生，在心里面翻了一个白眼，不待涂大山再说什么，接过话尾说道。
“夫子要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吗？”
他又故作好客，明知故问道。
这人还不走，难不成是想留下来吃晚饭？估计借他一个胆子，也是不敢踏进他们家门半步的吧！
想到先前在学堂时自己故意说那些吓唬人的传言之时，夫子脸上的惊疑不定的神色，南无咎心中生出计谋得逞的窃喜之感。
“娘亲做的饭菜很好吃哦！夫子你还从来没有吃过娘亲做的饭吧！学生这就去后边菜地里拔两棵萝卜……”
为了验证自己先前的话是否达到了效果，他又继续说道。
“先先若是不嫌弃，就留下来一起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妇人对于自家儿子今天突然如此热情好客感到有些诧异。不过，想到教育书先生确实对他们母子多有照顾，留他吃顿饭也是理所应当。
至于村子里会不会因此再起流言蜚语，她倒是也没有太过于在意。身正不怕影子斜，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什么她也管不了。若是事事都要顾及着别人的口舌，活着未免也太累了。
“啊，不用麻烦了！家中老母已备好了晚饭，小生这就告辞了！”
涂大山那张方方正正的脸上果然露出了既是向往，又是抗拒，还有些害怕畏怯的神情。
自恃多读了两年圣贤书的涂大山自视高人一等，向来瞧不起不懂礼数，粗鲁不文的村里人。因此，为了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之处，他一向恪守礼教，谨尊先贤教诲，不肯越雷池半步。
男女搜受不亲，外男不得进入妇人内宅。
所以，虽是对眼前妇人思之慕之，他却是从未迈进他们的家门，更不用说是共处一室，同桌而食了。
但是，也正因为于礼不合，才会越发的让涂大山心向的往之，几乎就要欣然点头了。然而，关于此间妇人的种种传闻又让他止步不前，望而却步。
听说之前对这妇人存有非分之想，进去屋子的男人都莫明奇妙地失踪了，屋里不会藏有什么古怪吧！
隔着篱笆，涂大山往黑乎乎的屋门口张望了一眼，终于还是心有不甘地回家去了。
屋内，母女二人吃完晚饭，灰衣妇人自去收拾洗碗。男童洗了手，自觉地走到里间屋里拿了一卷书出来，就着昏黄的油灯和火煻里的火光诵读了起来。
“少看些书吧，当心伤了眼睛。”
妇人收拾妥当，把放在竹筐里的花样子拿出来挑出一些时新的样式，等着傍晚说好要过来看样子的妇人们过来。
“嗯。”
诵读声停了下来，南无咎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然后换了下一篇继续读。字正腔圆，其声朗朗。
“哎！”
妇人微叹了一口气，把油灯挑得更加明亮一些。
孩子有主见，认定了的事情就连她这个做娘亲的也很难改变。
半晌后。
妇人们手拉怀抱着自家稚子，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南氏忙起身把们让进屋里来，一时间略显冷清的家舍里热闹了起来。
南无咎将书卷收起来，乖觉地捧出热茶来奉于众妇人，任由她们捏他的脸蛋，或是摸他的头发玩儿。
“咎儿这孩子真的是越长越好看了！而且这么乖巧懂事，哪像我家那个泥猴子，皮得很，一天不打就要上房子去揭瓦！”
妇人们看看像模像样的个小公子南无咎，再对比自家的儿子，面上不免露出艳羡或是沮丧之意。
“可不是嘛！看咎儿这通身的气派，分明就是一个小公哥儿嘛！又聪明好学爱读书，将来肯定是要进城去当官老爷的！”
妇人们对南无咎赞叹不已，再看自家的孩子不免就更觉得像泥猪石狗了。
“谢谢婶婶们的夸奖，咎儿愧不敢当！”
南无咎规规矩矩地对着在场众妇人团团做了一个揖，小脸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是很受用。
“咎儿将来不会去考功名。”
入耳的是一片夸赞之声，南氏的脸色却不太好，轻声却又坚决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