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三十一章：倒地
落日熔金，暮云四合，人归何处？
白青扶着不知谁家的院墙往太阳落下的方向踽踽独行，只觉前路渺茫，不知该去往何方。天地之下，竟不知何处可容身。
却在此时，身后某人唤住了他，满面堆笑，热情洋溢，不容分说地又将他往小巷子的方向拉了过去。
“哎，我说……你这掌柜的做什么……”
白青手忙脚乱地想要脱离掌柜的挟制，无奈身体本就受伤不轻再加上强撑着走了一段路，气力几乎用尽，一时竟挣脱不开。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不连贯，上气不接下气，狼狈非常。
“娘亲，是掌柜爷爷！”
白月光手里拿着个吃了一半的糖人，指着远处走过来的人影有些含糊不清地说着。接着，又惊奇不已提高了音量脆生生地喊道。
“是爹爹！”
因为掌柜的身体很是宽大肥胖，太显眼了，所以白月光一开始都没有发现和他挨得很近一起走过来的白青。
毕竟，和这个胖乎乎的掌柜比起来，白青只能算是身材纤细了。虽然比前者要高上半个脑袋，存在感却着实有些低了。
“呃！”
月怜君冷眼望着相携而来的两人，眉头不觉高挑，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乱跳，疼的厉害。
她真的不想再看到白青那张脸了。
这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这个人怎么又走回来了？
这回，他又要找一个什么理由来解释他这异常的举止？难道不知道事不过三的道理，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她的忍耐底线！
怒气在月怜君的心中迅速酝酿，直冲脑门。藏于袖中的一双弯刀不知何时已握在了她的手中，若非是顾及着月儿在她和身边，她一定会立即冲上前去，宰了那阴魂不散的小子。
“夫人，月儿小姐，看小的给你们把谁带来了！”
陈立笑眯眯地揽着白衣少年走上前来，像献宝一般把他往母女二人面前一推。
“我不……”
白青张嘴欲言，向几乎就要拔刀而起的月怜君解释他再次出现在她们面前，并非出于自愿。猝不及防被一有力的胖手推了出去，只觉眼前金星乱冒，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前扑倒过去。
月怜君的眉毛拧成了一团，伸手拉着自家女儿往后退开几步。
“爹爹！”
“扑通！”
伴随着白月光的一声惊呼，白青脸面朝下，结结实实地扑倒在铺在巷子里的青石板上，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昏死了过去。
“哎呀，小的不是故意的！”
慈眉善目的客栈掌柜陈立故作惊讶地摊开手掌，语气可是相当的清白无辜。
“小的就是特别轻地推了一下。谁知道他这么弱不禁风，一推就倒！”
月怜君瞄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白青，又扭头说话的人一眼，没有出声。
“哼，掌柜爷爷是坏人！”
白月光气哼哼地瞪了陈立一眼，丢下手里吃了一半的糖人，伸出小手拉扯摇晃着地上的白青，试图将他唤醒。
“爹爹，爹爹你怎么了？爹爹你快起来，地上凉，趴在地上会生病的！爹爹，月儿拉不动你……”
说着说着，小人儿就嘤嘤地哭了起来。小脸哭的通红，双手抱着白青的一只手臂，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要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掌柜爷爷是坏人，娘亲不喜欢爹爹，只有靠她自己救爹爹了！
“月儿小姐，你爹爹受了很重的伤，好像快死了哦！”
陈立仍是笑眯眯地说着，说出口的话却一点也不好听。不仅不好听，还很恶毒。
说着，他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自家主子脸上的表情，肥胖臃肿的身体往旁边移动了两步，眯成细缝的一对小眼睛里闪着等着看好戏的算计光芒。
“哇！！”
本就伤心难过的女娃娃一听了这话，那就相当于是火上浇了一盆油一般，顿时放声大哭起来。
“掌柜爷爷骗人，爹爹……爹爹不会死的！”
月怜君找来一辆板车把昏死过去的白青拉到医馆去瞧大夫，止血包扎上药。又花费更多时间，甚至逼着头发花白的大夫一起指天发誓保证病床上的人没有死，更不会随随便便死掉，才终于把自家女儿哄得不哭了。
做完这些，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了。
她倚在门口，看着自家女儿握着白青的一只手满面惊惶不安的担心模样，心情复杂难明。
这孩子真的是她亲生的吗，怎么就一点也不向着她这个当娘亲的呢？
这小子伤得这么严重，还非要死撑着不服软，莫不是一个缺心眼的二傻子！若不是陈伯把他拉回来，他是不是有可能就会倒在某个无人问津的阴沟或是小道上，死了也没有人替他收尸首！
想及此，她心中忽然莫明觉得有些烦躁起来，脸上的神情也起了变化。
“咕噜，咕噜！”
肚子唱起了空城计，月怜君这才想起来一直忙到现在，晚饭还没顾得上吃。
“夫人，月儿小姐还真是十分在意那位白衣小公子啊！”
分明是个大胖子，走路却悄无声息的陈立从黑暗里走了过来，站在门外探头朝屋内望了一眼，幽幽说道。
“陈掌柜你来的正好，劳烦再回去客栈帮我们把晚饭带过来。”
月怜君脸色阴沉，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这人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她心里不痛快，还故意在她面前说这种话。
对于他擅作主张把屋里那小子带回她们面前的事情，她心里其实也是存着几分不悦，还等着他给她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而她亦感觉到，对于她们母女与白青的关系，陈立分明存着几分看好戏的态度。
身为某些人的主子，她是不是平日里对底下的人管得太过于放松了，才会让他们做出逾越身份之事？
月怜君几乎要开始反省自己的驭下之道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夫人和月儿小姐的饭菜，小的已经带来了！”
知道在什么时候见好就收的陈立敛起了语气里的散漫，恭声说道。
“夫人，你应该对屋里躺着的那位小公子好一点！”
四百三十二章：拜托
“我这还对他不好？”
月怜君一听胖掌柜陈立说的话，当即就炸毛了（如果她是一只猫的话），语气咄咄，疾声反问。
若不是她好心把屋里那人送来看大夫，今夜那小子可能被冻死在巷子里。算起来，她也算得上是救了他一命。
好吧，她也没有那么想救那阴魂不散跟着她们母女的小子，主要还是拗不过女儿，怕她哭坏了身子。以及，想到那人身上的伤，有点心虚。
转念又想到看大夫抓药的钱是她出的，月怜君顿感理直气壮，也不心虚了。
“再说了，我凭什么要对他好一点？”
她倒是想离屋内那小子越远越好，撇清干系，再无交集最好。
因为她总有一种直觉，跟这白衣小子扯上关系，以后指不定会生出多少麻烦来。所以，她要防患于未然，几次毫不留情地把他赶走。
月怜君接过陈立手中提着的食盒，揭开盖子往里瞄了瞄，又扭头望了一眼端端正正坐在床前小板凳上，视线就没离开过床上睡着的人的自家女儿，又开始长吁短叹了。
“哎！”
她突然觉得食盒里冒着热气的烤鸭亦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胃口全无。
“夫人，这位小公子真的是从云山上下来的！”
陈立将自家主子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眼中悲喜交集，心情亦是复杂难言。
也许主子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一提起那位白衣小公子，她就会有很大的反应。她应该是在意那位小公子的。至少，比她自认为的要在意的多。
这三、四年间，负责守在山外传递消息的陈立是除了白月光以外最常见到月怜君的人。他从来就没见过自家主子因为除了自家女儿之外的任何人，脸上的表情会发生诸如此类的诸多变化。
家主离世，夫人似乎把她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家主。清冷自持，不问俗事，悲喜不形于色。
而今因为屋内那位小公子，她的心中似乎产生了动摇，犹如一池平静的湖水，被微风吹起了波澜。
“嗯？”
闻言，月怜君表情一怔，扭头看了胖掌柜一眼。
就算平日里不拘礼节，料想陈伯也不是用这种事情跟她开玩笑。毕竟，若是确认屋里那小子确实来自云山，那她就要重新认识白青了，对他的态度亦会有所改变。
“消息可靠吗？”
月怜君又问道。
按理说他们的人不可能那么快就已赶到云山去确认，再加上昨夜她还吩咐陈立把人撤回来不必再查，这个消息又是从何而来？
除非是在途中刚好遇到下山游历的云山弟子，且是对此事有所了解之人。但是，这种可能性应是少之又少，说是几乎不可能也不为过。
云山门规颇严，弟子未得师命不得擅自下山，且为了利于修行亦不会轻易下山。就算偶尔有弟子下山，亦是高来高去之人，行踪难测，又怎么会如些凑巧就让他们的人给碰上了呢！
该不会是陈伯见那小子可怜，起了怜悯之心想要收留他，所以才有如此说辞吧！
她的脸上满是狐疑之色，望着陈立的神情中也有了一些其它的意味。
既然陈伯想要收留那小子，她倒也不是不可以……
“夫人，不是我们的人得来的消息，是云山那边传过来的消息。”
陈立笑着解释道，左右望了望见无人注意，将一只锦囊双手递给了自家主子。
由于月怜君久居深山，将一切与外界联络之事交于陈立，为了不至于耽误了重要消息，亦是替主子分忧，无论收到的任何消息，陈立都会先自己过目，再按轻重缓急用飞鸽传信于她。
月怜君打开特制的锦囊，取出里面折叠的纸张展开，借着屋里昏黄的灯光快速看了一遍，嘴角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冷笑。
“这就是独防孤晴明求人的态度？”
她冷眼瞥了一眼屋内，语含讥讽地说道。
“就算他是夫君的大师兄，我又凭什么要受他指使，帮忙照顾那个麻烦的小子！”
那张纸条上赫然写着白青是一位故人，失去记忆无力自保，恐会遭遇不测。若是她刚好遇见，还请代为照顾一二云云。
她一想到某人那张脸上总是挂着的似狐狸一般的笑容，就感觉这张纸条上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算计。
独孤晴明把这小子哄来找她，却又不告知她缘由，该不会是还不死心，又要玩之前那种无聊的把戏吧！
想到几年前在云山时的某些经历，月怜君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可是，那位对家主有恩，夫人和月儿小姐也蒙那位多方照应。若是夫人对白小公子不闻不问，是不是有些太近人情了！而且，月儿小姐很是在意白小公子，就算是为了她……”
陈立小声提醒自家主子要知恩图报，不能做一个薄情寡义之人。
再者说了，对方毕竟是云山的人，他们多少也应该给一些面子，不能做得太难看。
他之所以力劝主子把白青带着身边，却也有一点不可言说的理由。他自认为猜出了云山那位此举的意图，是想要通过那位白小公子的介入，让夫人早日从家主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
毕竟，家主离世已经四载有余，夫人也应该放下过去，重新振作起来了。
而这种事情，据说当年夫人和小姐尚在云山之时，那位就已经不露声色地做过一次，暗中怂恿一位爱慕夫人的云山年轻弟子接近她。而后没过多久，夫人便带着小姐离开了云山。想必，也有为了避开那名爱慕者的原因吧！
或者，躺在床上那位白小公子是夫人的另一位爱慕者？
如果事实果真如此的话，陈立不得不佩服那可怜小子的勇气和痴心了。
“不行。”
不管对方如何相劝，她就是打定了主意，断然拒绝。
“他现在需要休养。再说了，我跟他非亲非故的，一起出门行走多有不便。”
“这好办，夫人你可以和白小公子姐弟相称啊！”
陈立满面笑意地道出解决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