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六十一章：一诺
刀剑和拳脚都是无眼的，面对危险时身体会本能地做出反应，一旦动起手来往往容易脱离控制。
眼下，破庙时的众人激战正酣，纵然有人注意到了摇摇欲坠的屋梁，看到了墙壁上越裂越大的缝隙也无暇顾及，更不会细思再这样打斗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毕竟，除了某两个打着打着就惺惺相吸的人之外，在场其他的人可都是有了打死对手，或者被对手打死的觉悟。
不过，至少还有一个人看清了破庙将倾的现状。那就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躲在角落，小心翼翼地避开众人的刀剑或者拳脚，缓慢地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往自家儿子所在的火堆旁慢慢挪动的南衣。
可是，还未等她来得及挪动到安然熟睡的南无咎身边，不知道是谁狠狠踢了一脚支撑着庙顶的木柱子，竟将之生生踢断，破碎的木屑到处乱飞。
随后，不堪重负的屋梁发出了吱吱哑哑的声音，落在上面的细灰簌簌而落。伴随着越来越响的木头断裂之声，轰隆一声，半边断裂的屋梁和着灰瓦和积雪砸了下来，底下斑驳泥墙亦随之倾倒。
“咎儿！”
南衣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哀号，手脚并用往墙角爬去。
隔着一丈远的距离，她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泥墙倾覆却无力庇护自家孩儿。
“这庙要塌了！”
厮杀的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意识到他们自己做了什么。
但是，他们也只是停顿了瞬间，就又开始你来我往地厮打不休。
只有月怜君扭头望向南衣，随即抽刀便走，纵身一跃往泥墙倒下的地方而去。
她看到了将倾泥墙下的火堆，以及火堆旁的裘衣，里面裹着的是沉睡的南无咎。
不料，却有人比她更快，躬身一把抄起地上的孩子，扔给已到了近前的月怜君。
“轰隆！”
泥墙倾倒，砸灭了火堆，亦将那人压在了下面，而后其上房梁屋瓦亦砸了下来，瞬间堆积成一座小丘。
直到此时，抱在月怜君怀里的南无咎才醒了过来，尖声惊叫了一声。
“林叔叔！”
说时迟那时快。
其实从林珏飞身过去墙角直到泥墙倒塌，不过就是片刻之间发生的事惰。却也正是这片刻之间，林珏用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救下了南无咎。
“别打了，快救人！”
月怜君心头突然无名火起，垂头低吼道。
她只愣怔了一瞬，便将怀里吓坏了的男童转手递给南衣，徒手清理压在林珏身上的石块、木头、瓦片等杂物。
她心中很清楚方才若非站位更靠前的林珏抢先出手，此刻被压在底下的人就会换成她，或者是她和南无咎二人。
因为，她并不能确信若是刚才换成了她，会不会在千钧一发之际当机立断，将南无咎扔出来。
“咎儿也来帮忙。”
南无咎挣脱了自家娘亲的怀抱，上前动手拿开一块瓦块，再搬走半截木头。
“南姐姐！快带咎儿离开破庙，余下的泥墙随时都会倒下来！”
月怜君面沉如水，低声说着，一面将压在林珏身上的一根半人粗的沉重梁木移开。
或许，被压在底下的人并没有被砸中要害，尚有救活的希望！
此时，她甚至忘了就在不久之前她与林珏还在刀来剑往，以性命相搏。
“咳咳……”
艰难从覆盖在身上的杂物中挣扎着将脑袋伸出来的林珏嘴角张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冷洌的新鲜空气，剧烈地咳嗽不止，血水从他的口角流了下来，将身下的白雪染成了红色。
“林叔叔坚持住，我们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南无咎拿着自己的帕子不停地替林珏擦拭着嘴角的血迹，语气坚定地说道。
只是，他的神情语气里难免还是流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惊惶不安之色。
“小殿下真是个心善的好孩子！”
林珏不知想到了什么，泥水满面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抬手轻轻抚摸着南无咎的头发。
此时，破庙里其他的人终于也暂时停止了打斗，或是瘫坐于地上默默运功恢复元气，或是走过来帮忙移开压在林珏身上的重物。
“谢谢！”
林珏望着月怜君的方向，诚心道谢。
这人在墙倒之后没有借机落井下石，或许是看在他救下了小皇子的缘故。但是，她肯放下敌对的立场出手来救他，却不得不令他动容。
与之相比，他的那几位冷眼旁观的同行之人则显得无情无义多了。虽然，他从来也没指望过那些人前给他几分面子，实则内心对他这个天之骄子又妒又羡的“同伴”们能在危难之时出手来救他。
只怕此时他们还是心里偷笑不已，巴不得他就此死了才好。这自然不是因为他们彼此之间有着什么仇怨，仅仅是因为那些人样样不如他罢了。
“还未分出胜负。”
月怜君面沉如水，冷然说道。
她认为自己才不是出于好心把这小子从杂物里扒拉出来。只是因为先前的比试还没有决出高低，心有不甘。
“是啊，胜负还未分出！”
林珏的脸上露出了无限遗憾的神色。
“可惜，我就快要死了。咳咳，不能再起来跟你打一场！”
他的肋骨被倒下的泥墙压断了三根，折断的骨头插进了内脏之中，别说是再次站起身，只是说话就已费尽了他最后的一丝气力。
血沫子不停地从他的嘴里流出来，使他说话的声音变得时断时续，含糊不清。
“小殿下，待你日后坐上君王之位，可不可以……看在我今天舍身相救的份上，对我林氏一族……”
林珏自知已是将死之人，遂拼着最后的一口气对南无咎说出心中的遗愿。唯愿未来的西凉皇帝顾念今日救命之恩，日后对林氏一族另眼相看，多加照拂，使林氏不至于因为他的死去而没落。
“好，我答应你！”
南无咎强忍着眼中泪意，重重点头，许下承诺。
虽然，此时的他尚不明白这个诺言所代表着的真正含意。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林珏灰败的脸上现出一个几乎不能称之为笑容的微笑，缓缓闭上了双眼，再未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