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两骑渐渐并驾齐驱,欧阳丹侧头看她,满目惊艳,朗声笑道:“你究竟还有多少能耐?”
云思雪笑而不答,扬鞭催马,任长风猎猎,掠起衣袂翻卷,长发飞扬,仿佛御风飞翔在一望无垠的绿野之上,风中混杂了泥土与青草的清香,令人心神俱醉。
云思雪骑术自小是云家的教练亲自教授,连教练也曾甘拜下风。再加上几年的打仗经历,这骑术就更加的精彩了。
然而欧阳丹的骑术,到底还是让云思雪心悦诚服,墨蛟的能耐也胜惊云一筹。在它已经感到乏力,欧阳丹却还气定神闲,墨蛟更是越发神气昂扬。
“罢了,你赢了!”云思雪深喘一口气,不忍再催马,笑着将马鞭掷给欧阳丹。
“承让。”欧阳丹含笑欠身,勒缰缓行,温柔凝望她,“累了吗?”
云思雪摇头微笑,掠了掠鬓发,这才惊觉已经走得太远,四周都是无边无际的旷野,天色也已暗了下来。暮色四合,缤纷野花盛开在绿野之间,远处有数座毡房木屋,牧民们已经生起了篝火炊烟。成群的牛羊正被牧童驱赶回家,欢快悠扬的牧歌声,从羊群中传来。
“这是哪里,我们竟走得这么远了!”云思雪讶然笑叹。
欧阳丹一脸正色道:“看来今晚回不了城,你也不能回地宫了,只能露宿了。”
云思雪吐了吐舌头,佯作惊恐,“怎么办,会不会有狼?”
“狼是没有。”欧阳丹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人却有一个。”
这时云思雪感觉到耳后蓦地发热,装作听不懂,侧头回身,却忍不住失笑。
天色已经黑了,他们就索性去到那几户牧民家中,正赶上晚归的牧人回家,妇人们煮好了浓香扑鼻的肉汤,盛上了热腾腾的羊奶。对于他们这一对不速之客的到访,让热情淳朴的牧民大为高兴。也没人追问她们的来历身份,只拿出最好的酒肉来款待,将他们奉若贵宾。几个少年围着墨蛟与惊云啧啧称羡,女人们毫无羞涩扭捏之态,好奇地围拢在他们周围,善意地嬉笑议论着。她们惊叹云思雪的容貌,惊叹她的肌肤像牛乳一样洁白,头发像丝缎一样光滑——这是云思雪长这么大听过的赞美中,最质朴可爱的话语。以前的她一心都在打仗领兵,朝政,从来都没有这样悠闲的享受过生活,现在因为受伤养病,突然闲了下来,偶尔悠闲一下,也是很好的。
酒至酣时,人们开始围着篝火歌唱舞蹈,弹着云思雪从未见过的乐器,唱起一些她听不懂的歌。
欧阳丹在她耳边微笑道:“那是突厥语。”
她已瞧出些端倪,轻声道:“他们不全是中原人吧。”
欧阳丹笑着点头,“北地一向各族杂居,彼此通婚,牧民大多是胡人,大多都是从攸冉迁移过来的,民风与中原迥异。”
她微微点头,一时心中感慨。他们与突厥征战多年,两国仇怨甚深,然而百姓依然和睦相处。百余年来相互通婚,共同生存于此。疆域虽可以凭刀枪来划定,可血脉风俗是轻易割不断的。
欧阳丹慨叹道:“胡汉两族本是唇齿之依,就如同黎央和攸冉一样,两者的危安密不可分,数百年间你征我伐,无论谁家胜负,总是苍生受累。只有消弭疆域之限,使其血脉相融,礼俗相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合为亲睦之族,方能止杀于根本。”
妇人们奉上大盘牛羊肉,就那么切也未切,滋滋冒着油地放在云思雪面前,焦香烤绽的肉皮下,还有血丝筋连。她朝她比画个吃的手势,一脸促狭期待。
云思雪求助地看向欧阳丹。
他抽出袖底一柄寒光如雪的短剑,那是她怎么见过他一直带在身上的短剑,她从来没有问过他这把剑的来历,刀锋闪处,令妇人低呼,男子惊羡。
云思雪不识刀剑,只是略略一眼,也知是不世宝刃。
但是却见他将这短剑在手中一掂,只当切肉刀,随手一削,挑起薄而嫩的一片肉,递到云思雪唇边。
刹那间,云思雪怔住,她从未在剑尖上吃过肉。
看着云思雪的表情,欧阳丹笑睨,笑得那么可恶。
看着近在眼前的剑尖,和那滴油的肉,云思雪深吸了口气,下定了决心,将心一横,倾身就口衔过,嚼上两口,狠狠咽下,油香肉甜一起在舌尖化开。
他倾身过来,在云思雪耳畔低声道:“这是杀过人的剑。”
云思雪喉头一哽,肉已咽下。
他体贴而及时地递来水碗。
云思雪顾不得细看,便接过便喝了一大口,惊觉碗中是烈酒,热辣辣从口中直烧向肺腑周身。
霎时间呛咳出眼泪,透过狼狈泪眼,却看见欧阳丹笑不可抑。
周遭哄笑声声。
这时云思雪拿起酒碗,将剩下的酒仰首一饮而尽。
牧人们哄然拍手叫起好来。
欧阳丹笑着夺下酒碗,轻轻拍抚她后背,被她一掌推开。
“逞什么能,你伤还没好呢。”他收紧臂弯,将云思雪揽得紧了。
云思雪恼他捉弄,正欲挣脱,却见一个脸庞红润的姑娘端了酒碗上来,大胆地递给欧阳丹,周围男女都哄笑起来,坐观好戏地看向云思雪。
云思雪不懂得他们的风俗,却见欧阳丹看她一眼,笑着摇头,“我已有她。”
那姑娘非但不羞怯,反而一昂头,挑衅地打量云思雪,用生硬汉话问:“你是他的女人?”
“我是明媒正娶他的妻子。”云思雪迎上她的目光。
她眸子闪闪地望着云思雪,“我想邀他一同跳舞,你能允许吗?”
原来只是跳舞,我一怔,不觉失笑。
转头看欧阳丹,其实云思雪倒想看看他跳舞是什么模样,只想想那场景便忍俊不禁。
他眼里颇有些紧张期待。
云思雪便忍住笑意,回首正色道:“我不能允许。”
“为什么?”她目光火辣,一派坦荡。
云思雪直视她,微笑道:“国之疆土不容敌人踏足毫厘之地,我的丈夫也不许旁人沾染一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