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住江意许嘴的哑巴丫鬟心里一惊，这才发现，从江意许脸上流下的那温热的液体，是眼泪。
是江意许的眼泪。
丫鬟暗自叹气，但是手上动作并没有放松，而是捂得更紧——如果被人发现江意许在这里，文璟是不会饶了她的。她天生不能说话，能找到这样一个有钱又轻松的活实属不易，就算是为了自己那多病的靠自己养活的父母，她也不能让江意许被人发现。
其他丫鬟亦是差不多的情况。
所以江意许就这样，就以这样嘴巴被人紧紧捂住，手脚被人束缚住的姿态，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开这里的机会从自己眼前溜走，听着那两个侍女谈论着文璟和李慧慧的婚礼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远到……再也听不见。
江意许眼里的光芒也随着那两个侍女的离开而熄灭，暗淡得好像再也不会亮起一样。
她绝望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直到确定那两个侍女是绝对不会再回来的之后，哑巴丫鬟们终于松开了江意许。
下一秒，她们就一起跪了下来，瑟瑟发抖地等待着江意许的发落。她们想得倒很清楚，江意许顶多就是罚她们一顿，但是如果真的让江意许被人发现了，她们的下场可就惨多了。
所以她们宁愿接受江意许的责罚。
哑巴丫鬟们瑟瑟发抖着等待着江意许的责罚，结果躺在床上的江意许只是颤抖着嗓音说了一句；
“你们下去吧。”
为首的哑巴丫鬟站了起来，面上有些犹疑，还不肯离开，然后就听江意许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了一句：“你们给我走啊！！！”
丫鬟们闻言连忙离开，连灯都忘了点，江意许就这样在黑暗中，彻底陷入了无边的绝望之中。
文璟来到东院的时候，正好听到里面传来这么一句大喊，然后丫鬟们连滚带爬从里面出来，脸上均表露出惊恐之色，好像里面住着的是一个怪物似的。
挥挥手让那些担忧的丫鬟们离开，文璟深呼吸一下，然后伸出手，“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间的门。江意许还维持着刚刚浑身颤抖的模样，听到门响反射性大喊一句：“不要来烦我！”
文璟闻言，心里一阵苦涩。他是知道的，江意许对待下人一向都很好，甚至可以用尊重来形容，她从来不会这么凶的对待别人，她从来都是那么和和气气。
是他，把她变成了这样。
心里这么想着，但是文璟面上却没有任何表露，伸手把灯点燃，文璟看向江意许那边，心里猛地一震。
江意许躺在床上，满脸是泪。头发乱糟糟的披散在肩上，也无人打理。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扯得很乱了，那件华美的衣服外面那一层被扯掉，随意扔在地上，露出里面朴素的底衣，江意许浑身颤抖，双腿蜷缩，抱着自己，任眼泪疯狂地流淌。
文璟手指一动，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抱住她，但是理智制止住了他。
他现在上前，只会让江意许更加地排斥他。
文璟把地上的衣服捡起，轻轻披在江意许身上，谁知还没碰到她，就被她一个剧烈的闪躲给躲开了。
“你离我远点！”江意许大喊道。她抬起头看向文璟，眼里复杂的情绪让文璟心惊。她看着他，她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她就像看着自己的仇人一样看着文璟。
这样的江意许，让文璟陌生。他是真的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
文璟叹了口气：“看来这三日，你还是没能想清楚。”
江意许抬起头，满脸凄楚地看着文璟：“想清楚？你要我想什么。想日后怎么跟你那个风华绝代的妻子李慧慧相处吗？啊？！”
“你明明知道就算娶了李慧慧我们之间还是没有任何——”
“你想说没有任何改变？”江意许的声音变得有些阴恻恻，“你敢说真的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会。”文璟坚定地开口，“只要你不变，我就不会变。”
江意许“呵呵”一笑：
“文璟，还是我太天真了。我们之间的问题早就存在了，只是我一直刻意忽略而已。”
文璟最听不得这些：“是啊，早就存在了。所以你才会跟清流亲密，当我不存在一样——”
“文璟！”
江意许一声厉叫，打断了文璟。她终于明白了问题所在。
“你不信任我。”
文璟沉默片刻，开口道：“事实摆在眼前，我亲眼所见，你让我怎么信任你。”
“那么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分开了三日，他们还是摆脱不了不欢而散的结局。
江意许别过头，不愿意再分给文璟一个目光。结果就在这时，文璟轻轻地说了一句“是吗”，然后房间的烛火灭了，在黑暗中，江意许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衣服的摩擦声。
“文璟，你要干什么！”江意许惊恐地喊道。回答她的，是文璟覆盖上来的温热躯体。
“你放开我！”被紧紧抱住，江意许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文璟的手越来越用力，越抱越紧，紧得好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一般，血与肉都交融在一起，再也不能分开。江意许的挣扎对于文璟而言就像笑话，是小丑一般无力的反抗。
面对江意许言语加行动的拒绝，文璟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埋在江意许的脖颈间，深深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他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拥抱过了。从漠北回来后，文璟就一直忙，后来就发生了赐婚的事情，江意许离开文铭宫，他们更是连面都见不上。
没想到现在拥抱，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是发生在江意许被囚禁的这个房间，这张床上。
江意许感到很痛苦，文璟又何尝不是极尽绝望。
“你……”江意许还想说什么，却被文璟封住了唇，唇齿相交的那一瞬间，两人皆是浑身一震，江意许更是感觉像触了电一般。
她还是渴望他，期待他。
而他们还是那么默契。
恍惚间，江意许想到了那两个路过的侍女所说的话，“听说李慧慧家里又加嫁妆了，都快要比上君后的排场了…… ……这可比当初住在宫里的那个什么许姑娘好多了……”想到这里，不知为何，江意许推阻文璟的手渐渐放松，渐渐地，变成拥抱住这个男人的姿势。
“文璟，给我。”
江意许含糊地开口。
给我。
告诉我。
告诉我，你还爱我，你还需要我。
他们只是抱在一起，静静地抱在一起，浅浅地亲吻，只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和熟悉的气息。他们还是如此合拍，他们还是能从拥抱中得到最充实的幸福。
他们抱在一起，就像最初的那样，什么都还没有发生，经历的一切全都是一场可以拿来说笑的梦。
只有幸福，只有相依相偎的幸福。
天地之间，唯二人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