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这位公子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沈飞再开口，语气已经恢复了冷静，和刚刚那个痛苦的他完全判若两人，但是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真实的他。他没有再叫文璟的名字，因为他知道文璟皇世子的身份会让他说的话更有信服力，沈飞从不做这种不利于自己的事情。但他却不知道，这样下意识的选择，更加暴露了他。
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文璟笑笑：“在下只是觉得，刚刚沈先生的演技实在是太浮夸了一点。商人就是商人，还是不要跟戏子抢生意了。”
“哗——”人群中发出唏嘘，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这么跟沈飞说话呢，要知道沈飞在他们江州那就是天神一般的存在啊。人们不禁开始好奇，是什么人居然胆子这么大。
沈飞听到他这么说，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有点心虚，又有点莫名的自信，他看着文璟：“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牙尖嘴利的。”
“不是我会说，只是——事实胜于雄辩嘛。”文璟偏头一笑，挥挥手，对着江州百姓说道：
“各位父老乡亲，大家早上好！这么一大早上的辛苦大家了，我是昨晚派人把你们招集过来的人。”
昨天夜里，江州很多百姓接到了这样一条消息——江州纵火案的真相查出来了，凶手就是唯一的幸存者，沈飞本人。
本来江州百姓就闲的没事做，平时最大的八卦就是沈飞家的纵火案了，现在答案这么劲爆，他们还不过来看看热闹？更别说还有银子拿了……
“在下叫大家来，是想要大家做个证明，在今天，我们将会把江州纵火案的来龙去脉，给大家解释得清清楚楚。”
文璟这话虽然是对江州百姓说的，但是却是看着沈飞说的。
沈飞当然知道文璟手里掌握了什么东西，此刻他正在想该怎么阻止那即将发生的一切，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文璟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他原本以为文璟已经离开。
没关系，没关系的！文璟知道的不过也就那么点事，还不足以打倒他。他可是沈飞，他沈飞的地位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动摇的……
清了清嗓子，沈飞决定先发制人，对着文璟高声说道：“公子调查到了真相沈某感激不尽，可是沈某已经通过自己的力量调查出了真相，纵火犯也已经抓到了，现在正关押在今日下午将会公布于众，沈某就在此谢过公子了。”
文璟冷笑：就这么点胆量？看来还是他高估了他呀。
“别吧。沈先生为什么不听在下说道说道呢。”
“在众人面前说自己家里的惨案，公子是要逼死沈某吗？”
沈飞话一出，周围人开始蠢蠢欲动，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江意许从人群外围好不容易钻了进来，她今天起晚了没有赶上，刚刚才知道原来是文璟故意把她迷昏的就是不想让她来，看着人群正中间对峙的两个人，听着身边百姓的讨论，江意许发现现在好像是文璟处于下风。
但她相信文璟不可能被这样一个无耻小人压倒的。江意许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样相信。
果然，在围观人群议论纷纷的时候文璟始终未发一声，再开口时，就是和之前不同的气魄。
这是代表沈家上下所有被沈飞害死的人对沈飞的谴责——
“沈飞！你还要逃避！就是你！是你亲手放下的火种，堵住沈府东南角不让他们出去，是你——害死了你的家人。”
街道一片死寂。百姓们不敢相信，不愿意相信文璟说的那些话。
沈飞听到文璟的话后退了几步，脑海中陡然出现一些场景，一些他刻意遗忘的场景。呼号的火焰，喧闹的府邸，痛苦而绝望的人们。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火海中扭曲得不像样，他们张着嘴呼喊，他们眼里全是痛苦和悲哀。
正是这一个瞬间的失神，给了文璟进攻的机会。他一步步靠近沈飞，一边走还一边说着：
“你、沈飞，来自宏村，因为强盗的洗劫而深受创伤，于是你来到江州，接近江州当时的县官，因为那个县官是当初洗劫宏村的强盗之一，你以改善江州经济的名义接近他，把自己贪污的罪责推到他身上，然后你就可以成为英雄，你就可以把自己在江州的身份给抬高——”
“不是的，我没有——”
“不仅如此，你还在被要挟之后把自己宏村的那个一起长大的兄弟都给杀了，他和你一样在强盗的洗劫之下幸存下来，你却亲手放火害死了他。”
“你撒谎——他是骗你们的，他是骗子！”沈飞崩溃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对着身边沉默着听文璟说话的百姓们大声喊道。
“是你在骗自己吧。”文璟的声音响起，像穿过雨幕的一道光，直接投射到了沈飞的内心。
“不然你怎么解释沈府东南角没有起火但你的家里人除了你却一个都没逃出去？”
“那是我们没看到——”“还有你怎么解释那天晚上你派人外出买了一些引火的东西？”“你血口喷人！我才没有——”“你看看这是什么！”文璟直接拿出来一个东西，让沈飞哑口无言。
那是一张收据，是一家卖柴火的店的，而付款人那一栏，明晃晃写着两个字：
——沈飞。
沈飞一下子就呆住了。
文璟把收据放到沈飞面前让他看个清楚：“你大概没想到，你的手下会老实到写下你的名字吧？”
沈飞笑了，他是真的没想到。但是——“那有能证明什么呢，那日我的确买了引火材料，但不代表就是我放了火啊。”
文璟看着绞尽脑汁想对策的沈飞，叹了口气，摇头道：“沈飞，我给过你机会。如果你自己承认的话，或许朝廷还能给你留一条生路。”
沈飞突然开始不安。
文璟侧身，他背后的人群让出一条路，出现一个老人，脸上是遗憾和悲哀的表情，沈飞眼睛瞪大，来人，是现任县官。
“沈飞啊，你就承认吧。他们，可是朝廷派来的啊……”
沈飞先是惊恐地睁大眼，眼里有绝望还有痛苦，但是转瞬之后就变成了疯狂：“不！我没有！我没有——”沈飞一边大喊一边狂抓着自己的头发，看着昔日风光的沈大户这个样子，大家这里都有些不忍。
“是你！是你们勾结！想要害我，你们忘了这江州是怎么发展起来的了吗！我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是你们，你们狼狈为奸，就是想把我赶出江州你们好独占一方！一切都是你们的阴谋！”
江意许在人群中看着陷入疯狂的沈飞，无奈地摇摇头，没想到沈飞竟然会被逼成这样，都开始胡言乱语了，但就是这样的胡言乱语，居然还有人相信——
“你——你什么人！居然敢污蔑沈先生！还敢在这里对着沈先生大呼小叫！”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准备好久的浪潮一般的讨伐声，他们讨伐着文璟，甚至谩骂官员，他们肯定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当地的伟人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他们甚至会觉得，如果沈飞倒了，那么他们还有什么盼头。
“你谁啊你，给我滚出去！”“滚出江州！”“滚出江州！——”
江意许看着周围百姓群情激奋的样子，第一次有了一种悲凉的感觉。她一直知道江州百姓有点麻木，但是竟然麻木成这个样子。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他们还能视而不见，就是不想自己的生活被打破。
有时候，麻木不仁，才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