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璟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回到了那天,文玙成亲的那天。
他穿着喜庆的大红衣袍,骑着马,走在去往文县的路上。
文玙笑得很开心,邢留还是那么傻气,他走在右边,脸上全是对即将见到江意许的期待和兴奋。
就在这时,人群中闪过暗影的身影,他朝他做手势,文璟看到了。梦里面的他,和当时一样,停下了马。
他看到邢留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他看到自己脸上的纠结和痛苦,然后,他看到文玙停了下来。
“文璟,你走不走?”
文玙问道。
文璟看到自己闭了闭眼睛,把所有情绪敛入眼底。
——向前走,什么也别管,去接江意许。
文璟拼命地朝梦里面的自己大喊。
然后他看到自己点点头,脸上露出坚定的表情,他听见自己说:“当然,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在梦里面,文璟没有下马,甚至没有给暗影一个眼神,他往前走,从不曾回头。
文璟看着自己向前走,心里松了口气。
江意许,等我。
江意许,我来了。
可就在他即将走出城门的时候,天地骤然变色,火红的一片包围了梦里的文璟,他抬起头,自己进入了梦中,然后发现天空变成了燃烧着的房梁,四处全是大火——他进入到了那个被火包围的房子,他的面前,正站着一个全身被大火包裹的人。察觉到文璟在看他,那开始不停地扭动自己的身体,把身体弄成了扭曲的形状。
“为什么……不来救我。”
那人发出粗嘎难听的声音,一边嘶吼还一边向文璟走来,姿态扭曲,就像一个卷成的麻花。
“为什么……”那人朝文璟伸出手,发出痛苦的哀嚎——“我好痛啊文璟,文璟,我——好痛啊!!!”
——“许许!”
大叫着从梦中醒来,文璟摸一摸额头,发现自己出了好大的汗。屋内烛火还亮着,看来,他又和前几天一样喝着喝着酒就睡着了。
一个守夜的太监在外面说道:“皇世子,您没事吧?”
“无碍。”
文璟说出了这么多天以来唯一的一句话,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
“那您早点休息吧,夜深了,明天您还要参加册封大典呢。”
文璟闻言,怔了片刻,最后用覆灭烛火的方式,告诉太监他已经听到了。
躺回床上,文璟感觉自己还是像做梦一样。
七天了,距离许许离开的那个夜晚,已经七天了。距离那个噩梦的夜晚,已经,七天了。
但他还是,痛苦不已。
这七天里,他每天都活得像个行尸走肉一般,除了喝酒,就是拿着许许的信不停地看,泪水打湿了信纸,他就晾干,晾干了再看,又被打湿,如此往复循环。
他喝酒,一坛子一坛子地灌,灌得自己醉生梦死,灌得自己出现幻觉,还是摆脱不了醒来的痛苦。
他还会作噩梦,一个接一个的噩梦。梦里却从来没出现过江意许的脸,经常都是火海里他见到的最后的样子。
文璟想,许许还是怪他的吧。
所以连在梦里,都不愿意让他见一面。
可他能怎么办呢,只有不停地喝酒,在酒中,找到一丝幻觉来给他救赎。
——而在文璟醉生梦死的这几天,外面的世界,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文瑄被烧死,大皇子时代彻底沦为过去,还绑架了文璟的丫鬟导致她死亡,文瑄算是遗臭万年了。君皇文烌体恤文璟,将册封大典推迟七天,就是为了安抚文璟失去丫鬟的痛苦。
文璟知道,七天之后,他就必须要站起来了。
可是外人只知道许许是他的丫鬟,他们不知道许许给他带来多少的幸福和快乐,他是有多想拥有许许。
文璟真的很后悔没有早点对许许表白。如果早点表白,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但是后悔有什么用呢,事情已经发生了。
文璟再痛苦,再难过,都无法挽回了。
当太阳出现在天际的那一刻,文璟被阳光刺得流下了一颗眼泪,他知道,这是他这辈子最后的一滴眼泪了。
以后再没有什么,能让他这样痛了。
“许许,你在那边要好好的。”文璟亲吻了一下手心里的淡紫色手链,然后把它展开,让它在阳光里,发出温暖的光。
“我也会,好好地活下去。连带着你的那份,一起,努力。”
太阳彻底出来了,挂在天空中,像一个橘红色的火球。太阳永恒的光线,一直照射着这片大地,无声无息,却难离难弃,正如有些人,虽然离开了,但你却知道,他始终在这里。
在你身边,从不曾离去。
—— ——
“文国32年,四皇子文璟被封为皇世子,庆典那天,普天同庆,万人空巷,鞭炮齐鸣,花团锦簇。其声势之浩大、人民之欢欣,无不开创先河,四皇子文璟的册封大典,为后世所津津乐道也。——文国史。”
“大典——开始!”
热烈的阳光下,文璟身着华服,在万人的簇拥和眼光下往坐在龙椅上的文烌走去。
——许许,你看到了吗。
文璟走向文烌,走过了五岁以来自己受过的所有苦痛,被人嘲讽的气恼,被人欺侮的无奈。这么多年以来,文璟始终咬牙坚持着,就算被人当马骑,被太监当畜生骂,文璟都告诉自己,坚持,一切都会过去。
——许许,你看到了吗?
文璟走向文烌,把往日的屈辱皆抛之于脑后,现在他终于走到这一步了,他成为了皇世子,他终于,实现了他和江意许的共同目标。
——许许,你看见了吗?
“儿臣,参见父王。”文璟跪下,行大礼。
“免礼免礼。”文烌笑着点点头,将文璟扶起,“从今天开始,你可就要好好辅佐本皇了,璟儿啊,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文烌如是说道。
文璟太阳穴疯狂跳动,眼睛生疼,最终,文璟点点头,以一种绝对臣服的姿态,说了句:
“是。”
许许,你看见了吧。
我们都要,好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