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许还攥着糖人呢,跟着卲谦走着走着,七拐八拐就来到了一个她没到过的地方。
其实江州的任何地方对于她来讲都是没到过的地方啦。
但是当闻到还未散去的烟火味的江意许抬起头,看到眼前这一片废墟之上挂着的一个牌匾,以及上面模糊但是还依稀可以分辨的“沈府”二字时,江意许马上就知道了自己在哪了。
江州纵火灭门案的事发地——沈府。
江意许马上把手里的糖人三下五除二给吃完,然后整理整理面纱,然后下一秒,就听到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卲谦公子,好久不见。”
江意许转身和卲谦一起面向来人,那人剑眉黑眸,身材高大,正是江州纵火灭门案的唯一的幸存者——沈飞。沈飞和卲谦是朋友,但是差不多有四年没有见面了,没想到四年后再次相见,竟然是这种情况。
卲谦向前几步,拍拍沈飞的肩膀,安慰的话在嘴里说不出来,一切,尽在不言中。
—— ——
“我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三十年,在我刚赚得第一桶金的时候,我就买下了这处住宅,先是我一个人生活,然后是秀秀搬进来,然后伟儿出生,嘉怡出世……这宅子里住着的人,就是我生命的全部。”
跟随着沈飞的步伐,江意许和卲谦一点点在他的回忆里摸索。富商的生活和所有人一样,都是由柴米油盐酱醋茶组成,沈飞一点点说起他和爱妻秀秀的相识,儿女沈伟沈嘉怡出生时他们的幸福,一家人到处游山玩水的快乐……在进到那个被大火烧得只剩一个外壳的宅邸的时候,沈飞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地痛苦。
“那是一场在夜里燃起的大火,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燃起来的——”沈飞皱着眉,思绪俨然已经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睡到半夜,被浓烟和叫声吵醒——沈飞醒来时,大火已经燃起来了,他披着外衣走出房间,半边天都红了。整个宅子内哔哔啵啵作响,燃气的火焰从地下倒卷而上,滚滚的浓烟向天空扩散开来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幕布,仆人们搬着水来来回回,用零星的几桶水去扑那滔天的大火。
沈飞稍作观察,就明白这个宅子是守不住了,当下大喊着让大家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自己则回到房间去叫儿子女儿起来。当他们一家四口再次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却发现仆人们一个都没有离开,一个在沈宅做了十五年的老仆人老泪纵横地说道:
“老爷,走不掉啦!”
——大火封掉了他们的所有去路,前门后门包括围墙都被大火包围。
他们,被困死在里面了。
“我们就这样一点点地被大火耗尽生命,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烟呛死,被慢慢包围过来的火给烧死,但我除了抱住自己的家人让他们暂时免于火烧,别无他法。”
最后,沈飞泪光闪烁地说道。
卲谦叹了口气,只有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沈飞情绪十分激动地拉着卲谦的衣服喊道:“卲谦公子,你一定要帮我查出凶手是谁,官府那帮人都是吃干饭的,肯定查不出个什么结果,你能来我真的特别高兴,我沈飞一辈子没求过什么人,但是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拜托你了卲谦公子,我拜托你了。”
卲谦忙说“我一定会尽力。”对这个遭遇巨大打击的中年男人好一番劝慰,只是从来没有正面说过自己一定会查出凶手来。
江意许知道,卲谦是不想给沈飞太大的希望,毕竟希望之后的失望,才是最打击人的。
—— ——
回到客栈以后,江意许还是闷闷不乐的。卲谦跟那个上午被他为难过的客栈小二道歉补偿一番后,才将目光转向江意许。
“怎么了,心情不好?”
江意许趴在桌子上,闷闷地说道:“你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啊,那根本就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啊。在火海中等待着自己的死亡,他们该多绝望啊。”
卲谦闻言,露出一个笑容来:“怎么,不调查你自己的事情了,开始关注沈府的事了?”
“唉,到了这里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个案子的残忍程度啊。”
卲谦见江意许真的很认真,心里的念头转了又转,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走出房门检查了一番四周的情况,确定没人后才锁好门,对着江意许勾勾手指,江意许听话地凑上去。
卲谦小声地说:“你好好想想,今天沈飞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江意许偏头想了想,诚实地摇摇头。
“你有没有发现,沈飞一直在回避一个问题。——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为什么全家上下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了。”
江意许皱紧眉头,有点犹豫地开口:“可能是这个事情是他最痛苦的事情,他不愿意回想呢?”
“根据我对他这个人的了解,他应该是个非常坚强的人。一己之力将县官举报,这可不是常人敢干出来的,所以他对于这件事应该是不避讳的,但是今天只要我一提到这个他就回避。还有他今天的神态和语气,都不是一个刚刚失去妻儿的人该有的表现。”
“所以你的意思是?”
江意许脸上的表情陡然变得严肃起来。
“这件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卲谦意味深长地下了结论。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江意许在心里思索着还有什么可能,可就在这时——
——“确实如你所说,沈飞不简单。”
安静的房间里陡然响起一个声音,把江意许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要知道她刚刚正在猜想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往发声处一看,居然是文璟坐在窗户上,一脸的好整以暇,江意许气急,张口就是一句:“你小子想吓死我啊?!”
这句话的语气对于江意许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文璟来说却是相当于惊雷一般的存在了。
——这个世界上他遇到过的会这样讲话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
“你怎么会用这种语气说话,你到底是谁?!”
文璟从窗户边跳下来一步一步逼近江意许,目光里满是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