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城,春,是夜。
半山腰的别墅里,灯火通明。
远远望去,别墅就隐在影影绰绰中,爬山虎的叶子几乎遮盖了这华丽的宫殿。
此处便是凉城督军府二少帅白承夜在外的一处府邸,旁人鲜少知道。
此刻,别墅前院里停着三辆敞篷汽车,军用二字格外显眼。
白承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对面正座上坐着的是他的父亲白战棠,长得慈目善目,但内心刚硬不屈,身边的人对他都是满满的敬畏。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片刻,白战棠拧眉,叩了叩木桌,“白承夜,你不回答是什么意思?”
白承夜眼珠滚动,他能怎么回答?
他是一个废人,自从双腿废了之后这一生就废了,可他的父亲居然还要为他娶亲,说什么要延续白家的香火。
可笑,白家又不是只剩下他一个男人,延续香火的事情再怎么落也不该落到他这个废人身上。
白战棠的脾气本来就不大好,见儿子还是一点想要与自己交谈的意思都没有,他愈发愤怒了。
青瓷的茶杯被重重掷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白承夜终于睁开眼睛,“父亲,您已经做出了决定,我照做便是。”
“那是个好姑娘,你给我好好对人家。”
“父亲,能答应嫁给我这个不良于行的男人,这个女人看中的只怕是您的家产。”
“孽障!你说的什么话?这是你二叔看着长大的姑娘,错不了。”白战棠气得脸都红了,精壮的上半身都在微微发颤。
白承夜冷笑,“父亲,您到底许诺了人家什么?让一个正常姑娘家愿意放弃后半辈子的幸福,独守空房?”
砰——
白战棠一掌劈向木桌,木桌摇摇欲坠。他最是看不惯儿子这副自暴自弃的模样。
看着就心烦。
“白承夜,你给我听着,这婚你不结也要结,这姑娘你不娶也得娶,百年修来的福气都不知道珍惜!”
呵——
百年修来的福气,所以…腿失去了知觉,一个男人最大的骄傲都毁于一旦也是一种福气吗?
窗外的风忽然就急促了起来,爬山虎的叶子摇曳摆动,在窗户上投下层层叠叠的影子。
轰——
白承夜杵着拐杖,站在床边,听到汽车疾驰而去的声音,笑容凉凉的,没有温度。
他手上夹着一张照片。
照片中是一个女子,站在拥挤的人群中,穿着一身翠绿色的旗袍,白承夜认出那是清曲会馆的衣裳,上好的丝绸面料流光溢彩,衬得女子面容清艳,看着竟有种岁月静好的意味。
这女子拎着菜篮子,眼神瞟向一侧,似乎在看什么东西。
想必这照片也是偷拍来的,难为了他的父亲,堂堂白府督军,居然干这种勾当。
指尖翻转,照片背面的名字跃然纸上,是笔锋凌厉的三个字——沈初寒。
白承夜摩挲着照片,勾起唇角,“女人,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要嫁入白府,你今后就都是我白承夜的女人了。哪怕夜夜独守空闺,也要打上我白承夜的烙印。”
……
青州,城郊,一家古色古香,挂着大红灯笼的驿站迎来了晚到的客人。
身着月白色旗袍的女子拎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右手边牵着一个成年男子,成年男子的肩上扛着个顶可爱的小男孩,小男孩虎头虎脑的,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
前屋迎客的大娘一双眼睛都咧到了天际,好久没见到生得如此漂亮的人儿了。
沈初寒放下行李箱,站在驿站门口,深呼吸。
五年了,青州,我又回来了。
一切可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大娘热情迎接,“姑娘,住店吗?”
沈初寒点头,“大娘,给我一间套房。”
“好咧,真是一家妙人儿啊,姑娘,这是你丈夫和孩子吗?”
沈初寒笑了笑,对于这种误解已经见怪不怪了,“大娘,这位不是我丈夫,是我阿哥。”
“原来是阿哥啊,这兄妹的感情真是好啊,都这么大了还牵着手,跟小情侣似的。”
沈初寒不再多言,跟着大娘的引导到了屋子里。
一进屋子,小男孩就从舅舅的肩膀上跳了下来,叉着腰打量起四周,“初寒娘亲,这里就是你出生的地方吗?”
沈初寒点了点他的鼻子,“大宝,这也是你出生的地方。”
“那我们为什么不回家呢?”
沈初寒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凝滞,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原样,她可不想孩子也沾染上她的那些愁绪。
“大宝,我们这么多年没有回家,家里需要整理,等整理好了,娘亲就带你回家好吗?”
“好呀好呀,大宝有些困了,想睡觉。”
沈时遇无奈地摸了摸大白的脑袋,“大宝大宝,是不是舅舅的肩膀不舒服呀?”
大宝抿唇,“没有啦,舅舅的肩膀可舒服啦,只是大宝还小,没有坐过这么长时间的车车,小屁股都坐疼了呢!呜呜呜!”
这孩子哭腔一开,沈时遇就手足无措了,他明明是八尺男儿,却像个孩童般眨巴着眼睛,求助地看着沈初寒,“初寒妹妹,怎么办?大宝疼了,呜呜呜,大宝不哭大宝不哭,舅舅想办法。”
沈初寒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色,蓝蓝的天,白白的云,逼退她眸中的泪。
她转身,抱起大宝,“大宝,不许吓舅舅知道吗?”
大宝委屈,看了看舅舅焦急的眼神,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他举起嫩白的小手,“我沈大宝发誓,以后绝对不能欺负舅舅。”
“大宝,你别忘了娘亲嘱咐你的话。”
“大宝知道,这个世上对大宝最好的人就是舅舅,所以大宝一定要对舅舅好,没有舅舅,就没有大宝。”
沈初寒欣慰地笑了笑,抱着一大一小,心里被填的慢慢的。
这五年的艰辛,无法言说,也无人诉说。
只有阿哥、大宝和白斯老伯相伴,老伯回白府办事了,现今她要一个人照顾好哥哥和大宝。
沈时遇将行李全部清理了一遍,摆放好,喘着气走到沈初寒面前,像个邀功的大男孩,“初寒妹妹,东西都摆好了,你觉得好看吗?”
沈初寒诧异,她不过是给大宝洗了个澡的功夫,怎么阿哥就做了这么多事?
“阿哥,这些事情不需要你来做,你只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就行了。”
沈时遇搅动着手指,耷拉着脑袋,“可是,初寒妹妹,阿哥看到你都困了。”
沈初寒眼眶微热,忽然上前抱住了沈时遇,阿哥的胸膛还是和从前一般温暖,是她最好的港湾。